暴雨像无数条冰冷的鞭子,疯狂抽打着“福寿里”
坑洼的水泥路面。
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踝,泛着肮脏的泡沫。
周岩拖着那只轮子深陷泥泞的行李箱,站在18号院门口时,一股浓烈的霉味混杂着老房子特有的、如同地窖深处散的陈腐蔬菜味和某种隐约的、类似医用消毒酒精挥后的刺鼻气息,劈头盖脸地涌来,呛得他喉头紧,胃里一阵翻搅。
巷子狭窄幽深,两侧是鳞次栉比、低矮破败的老式砖楼,墙体在暴雨冲刷下露出大块暗黄的底色,像生了烂疮。
他租的1o3室,就在眼前这栋三层灰砖小楼的底层。
楼体被雨水浸泡得颜色深一块浅一块,黑洞洞的窗口镶嵌其上,透着一股被遗弃的阴森。
整条巷子只有雨声的轰鸣,周岩行李箱轮子卡在泥里出的刺耳刮擦声显得格外微弱。
“周先生,就这儿了。”
管理员孙伯,一个六十多岁、佝偻得厉害、穿着深蓝色油污工装的男人,从雨披下伸出一只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递过来一串沉甸甸、带着铜绿和水渍的旧钥匙。
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往下淌,浑浊的眼睛没什么神采,只有深深的疲惫。
“一楼,1o3。
旧,潮,但便宜。
独门独户,一室一厅,带个小储藏室……这价钱,没了。”
他顿了顿,声音沙哑,在雨声中几乎听不清,“就是……东西都老了,晚上……冰箱动静可能有点大。”
便宜。
这两个字像最后的救命稻草,托住了周岩几乎被现实碾碎的理智。
失业三个月,存款告罄,被上一个房东扫地出门时狼狈得像条丧家犬。
他麻木地点点头,雨水顺着湿透的头流进眼睛,又涩又痛。
孙伯用一把巨大的黄铜钥匙费力地打开单元门。
一股更浓烈、更阴冷的混合着潮湿、灰尘、腐菜和那股刺鼻消毒水气息的味道猛地涌出,带着地下室的寒意和死寂。
楼道里一片漆黑,只有单元门透进来的一点天光,勉强照亮脚下湿漉漉、布满不明污渍的水磨石台阶。
墙壁大片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黄的底子,潮湿得能拧出水来。
“这边。”
孙伯咳嗽了两声,声音带着痰音。
他摸索着墙壁,步子很慢,像随时会散架。
“合同……押一付一。”
他掏出一张折叠得皱巴巴、边缘已经磨损的纸,没展开,直接塞到周岩湿透的外套口袋里。
“钥匙……就这一把。”
他把那串冰冷的钥匙塞进周岩手心,刺骨的凉意让周岩一哆嗦。
就在周岩以为交接完毕时,孙伯那只枯瘦的手,却猛地、如同铁钳般抓住了周岩的手腕!
力道大得让周岩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周岩吓了一跳,抬头对上了孙伯的眼睛。
浑浊的眼珠此刻死死地盯着他,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近乎病态的执拗——恐惧、麻木,还有一丝深切的、不容置疑的警告。
“听着!”
孙伯的声音压得极低,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痰音和铁锈味的气息,喷在周岩脸上,“有件事,比房租还紧要!
刻进脑浆子里!”
他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楼道深处那片浓稠的黑暗,指向那扇还没见到的1o3室的木门。
“屋里……有台冰箱……老掉牙的雪花牌!
在储藏室里!”
孙伯的喉结剧烈地滚动,浑浊的眼珠里恐惧几乎凝成实质:“夜里……不管几点!
别动它!
别开储藏室的门!
更别去碰那冰箱的温控钮!
听见没?!”
他喘着粗气,仿佛用尽了力气,加重语气,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磨出来:“温度!
温度就定在零上五度!
五度!
只能高!
不能低!
一次指头都别碰那个调低的钮!
碰了……就完了!”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绝望和诅咒:“记住!
五度!
只能五度!
绝对!
绝对!
别他妈手贱去碰零下!
想都别想!
那是找死!
记住了吗?!
一次!
一次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