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手了夜班出租车,
后座每晚三点准时响起硬币滚动声。
计价器在空车时疯狂跳表,
后备箱缝隙渗出铁锈味水痕。
直到我翻出前任司机的交接笔记:
“别让穿红雨衣的女人上车。”
而此刻导航自动切换路线,
机械女声说:“终点站——清水河大桥。”
凌晨两点十七分。
城市像个巨大的、疲惫不堪的怪兽,在霓虹和阴影的交替中苟延残喘。
老陈把车钥匙拍在油腻腻的吧台上,震得几个空啤酒瓶嗡嗡作响。
他脸上的沟壑在酒吧后巷昏暗的灯光里显得更深了,眼白浑浊,布满血丝,像是刚熬了十个通宵。
“小子,就它了。”
老陈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带着浓重的烟味和酒气。
他抬手指了指巷口阴影里停着的那辆暗红色老捷达。
王海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那车像一头蛰伏的、遍体鳞伤的野兽。
暗红色的车漆早已失去光泽,布满细密的划痕和难以清除的污渍,好几块地方腻子开裂,露出底下深色的底漆。
轮毂沾满干涸的泥浆,轮胎磨损得厉害。
车顶的“taxi”
灯箱蒙着厚厚的灰尘,有几个字母的灯管似乎坏了,光线黯淡闪烁。
“陈叔,这……”
王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里有点打鼓。
他刚把家里唯一值钱的摩托车卖了,东拼西凑才凑够押金,就为了接手老陈这辆“能挣快钱”
的夜班出租。
可眼前这车,破旧得乎想象。
“嫌破?”
老陈嗤笑一声,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温度,“就这价!
爱要不要!
夜班活儿多着呢!
拉醉鬼,送小姐,跑郊区……比白班来钱快!”
他顿了顿,从油腻的工装夹克内兜里掏出一本卷了边的、脏兮兮的笔记本,塞到王海手里,“喏,交接本儿。
加油点、常客地址、注意事项……都他妈在里面。
自己看!”
王海接过那本散着汗味和烟味的笔记本,入手油腻。
老陈已经摇摇晃晃地转身,消失在酒吧后门闪烁的彩灯里,只留下一句含糊不清的嘟囔:“……悠着点开……夜里……路滑……”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劣质烟草、汗酸、陈年灰尘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铁锈和机油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王海坐进驾驶座,皮革座椅早已失去弹性,冰冷坚硬,表面龟裂开无数细小的口子,像干涸的河床。
他拧动钥匙,引擎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和颤抖,排气管喷出几股浓黑的、带着刺鼻汽油味的烟雾,才不情不愿地嘶吼起来。
仪表盘上,几个故障灯顽强地亮着黄光。
他随手把那本油腻的交接本扔在副驾驶座上,挂挡,松离合。
老捷达像一匹不堪重负的老马,喘着粗气,摇摇晃晃地驶出了昏暗的后巷,一头扎进了城市深夜光怪陆离的河流中。
城市的深夜,喧嚣褪去,露出疲惫冰冷的骨架。
路灯的光线在空旷的街道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王海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巡游。
车窗摇下一条缝,冰冷的夜风灌进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尾气和尘埃的味道,也暂时吹散了一些车内那股令人不适的陈腐气息。
拉了三个短途客,都是醉醺醺的年轻人,一路吵嚷着ktv和烧烤摊。
王海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点。
他把车停在一条相对僻静的支路边,熄了火,想抽根烟喘口气。
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引擎熄火后金属冷却出的细微“咔哒”
声。
车窗外,是城市沉睡的寂静。
就在这时——
“叮铃……当啷……”
一个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车后座传来!
像是一枚硬币……从座椅皮革上……滚落下来……掉在了脚垫上?!
王海抽烟的动作猛地僵住!
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他猛地回头!
后座空空荡荡!
昏暗的光线下,只有磨得亮的黑色人造革座椅和同样布满污渍的脚垫!
哪有什么硬币?!
是幻听?还是刚才乘客掉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