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租下老城厢的便宜阁楼,
现墙壁每晚准时传来模糊对话声。
录音设备捕捉到同一句:“钥匙在信箱底。”
直到我在封死的壁炉烟道里,
摸到半张1983年的寻人启事。
而楼下阿婆颤声说:
“那家双胞胎,哥哥把弟弟锁进壁炉那天…也是台风夜。”
七月末的午后,空气粘稠得像隔夜的米粥,沉甸甸地压在皮肤上,吸一口气都带着滚烫的灼烧感。
苏明拖着那个巨大的、轮子不太灵光的行李箱,站在一栋老式石库门房子的天井里。
青苔沿着潮湿的墙根一路蔓延,在斑驳的青砖地面上勾勒出深绿色的、不规则的图案。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经年累月的木头腐朽味、潮湿的石灰粉味、隔壁飘来的廉价蚊香气味,还有一种……深埋在砖缝里的、若有似无的陈年霉味,带着点阴冷的甜腻。
“喏,就这间,阁楼。”
房东吴阿婆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
她佝偻着背,穿着一身洗得白的碎花棉绸衫裤,手里攥着一大串沉甸甸、油腻腻的黄铜钥匙,指了指头顶。
苏明抬起头。
一道陡峭得几乎垂直的木楼梯,像一条垂死的蛇,紧贴着斑驳的墙壁盘旋而上,尽头隐没在头顶一片幽深的阴影里。
楼梯的木板边缘磨损得厉害,露出粗糙的木茬,踩上去肯定吱呀作响。
“便宜是真便宜,”
吴阿婆慢悠悠地补充,浑浊的眼睛没什么焦点地扫过苏明年轻却带着长途奔波疲惫的脸,“就是……地方小点,旧点。
夏天热,冬天冷。
晚上睡觉,隔壁弄堂里猫打架、小孩哭闹,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受得了伐?”
她最后那句问得有点飘忽,眼神似乎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半秒。
“没事,阿婆,”
苏明赶紧挤出个笑容,汗水顺着额角滑进衣领,“安静点就行,我主要是看书复习,准备考研。”
他囊中羞涩,这份在老城厢深处、月租只要八百块的阁楼,是他唯一的选择。
安静?他不敢奢望,只要有个能躺下的地方就谢天谢地了。
“哦……读书人啊。”
吴阿婆点点头,脸上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一点,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依旧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她摸索着钥匙串,叮叮当当地找出一把细长的、同样布满铜绿的黄铜钥匙,递给苏明。
“喏,钥匙。
水电自己看表,月底交。
垃圾丢后弄堂口那个绿桶里。”
她交代完,又慢悠悠地瞥了一眼那幽深的楼梯口,像是随口一提,“夜里要是听见啥声音……别往心里去。
老房子,木头热胀冷缩,水管子有时候也会叫唤的。”
说完,也不等苏明回应,转身趿拉着那双磨得亮的黑布鞋,慢悠悠地踱回自己位于一楼光线最差的那间小屋去了。
苏明捏着那把冰凉的、带着铜锈味的钥匙,抬头望向那条陡峭的楼梯,深吸了一口那混合着各种陈旧气味的空气。
行李箱轮子卡在青砖的缝隙里,他费了些力气才把它提起来,开始往上爬。
木楼梯果然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步都伴随着“吱嘎——吱嘎——”
的声响,在寂静的天井里被放大,如同垂死者的喘息。
越往上,光线越暗,空气也越滞闷,带着一股更浓烈的、仿佛被阳光遗忘了几十年的灰尘和朽木的味道。
推开那扇同样吱呀作响的、薄薄的木门,阁楼的全貌展现在眼前。
比想象中还小。
倾斜的屋顶几乎压到头顶,只有靠近老虎窗的那一小块地方能勉强站直身体。
空间被几根粗壮的、裸露的深色木梁切割得更加逼仄。
墙壁是那种老式的、糊着黄报纸又刷了白灰的,大片大片地剥落、鼓胀,露出底下深色的砖块或灰黑色的泥灰。
地板是粗糙的、没有上漆的木板,缝隙里积满了黑色的污垢。
唯一的家具是一张窄小的铁架床,上面光秃秃地铺着一张薄薄的草席。
角落里堆着些落满厚厚灰尘的杂物,用一块同样肮脏的蓝布盖着。
唯一的光源是墙上一个光秃秃的灯泡,和老虎窗透进来的、被灰尘模糊了的光线。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被时间彻底遗弃的、令人窒息的陈旧感。
苏明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