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的叶片,被无形的力量卷起,在冰冷的地面上滚动、摩擦。
我艰难地抬起头,涣散的瞳孔一点点聚焦。
然后,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雪。
不是洁白的雪。
是纸钱。
无穷无尽的、惨白色的纸钱!
它们如同隆冬时节最狂暴的暴风雪,从铅灰色天穹的每一个角落,无声地、汹涌地倾泻而下!
铺天盖地!
每一张纸钱都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惨白,边缘粗糙,上面用劣质的墨汁印着模糊的铜钱图案。
它们被凛冽的寒风卷动着,打着旋儿,互相碰撞、摩擦,出那令人头皮麻的“沙沙”
声,如同亿万只饥饿的蚕在啃噬桑叶。
目光所及,荒野的沟壑、枯死的蒿草、嶙峋的怪石……一切都被这场惨白的“大雪”
覆盖、掩埋。
整个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翻滚的、死气沉沉的白色纸浪。
在这片由冥钱构成的、诡异死寂的白色海洋尽头,在那条被纸钱掩埋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痕迹的荒路中央,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
一个极其瘦小的身影,裹在一件破旧得看不出原色、几乎与灰暗荒野融为一体的厚实黑棉袄里。
棉袄很大,空荡荡地罩在身上,袖口和下摆都磨损得露出了灰黑色的棉絮。
他佝偻着背,像一截被风霜侵蚀了千年的枯树桩。
风,卷着冰冷的纸钱碎片,在他身边打着旋儿,撩起他棉袄的下摆。
他纹丝不动。
更诡异的是他腰间。
一根褪了色的红布绳,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上面挂着三枚磨得亮、泛着暗沉古铜色的铃铛。
铜铃在狂风中摇摆,本该出清脆或沉闷的声响,然而——死寂!
只有铜铃的摆动,没有一丝一毫的铃声传出!
那几根本该撞击铃壁的铃舌,此刻竟像是被冻结在空气中一般,保持着一种绝对静止的姿态!
无论铜铃如何摇晃,铃舌都纹丝不动,仿佛时间在那方寸之间彻底凝固了。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上移动,最终定格在他的脸上。
一张布满深刻沟壑的脸,如同被刀子胡乱刻划过无数遍的朽木。
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酱褐色,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颧骨。
下巴上几缕稀疏灰白的胡须,在寒风中瑟瑟抖动。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眼的位置——那里覆盖着一块边缘磨损、颜色污的黑色眼罩,用一根同样肮脏的布带勒着,遮住了半张脸。
露在外面的右眼,眼皮耷拉着,浑浊,黯淡,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埃,没有丝毫神采,就那么空洞地“望”
着前方翻滚的纸钱。
他整个人,散着一种比这纸钱荒野更加浓郁的、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仿佛刚从坟地里爬出来。
可就是这样一具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腐朽躯壳,却给我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压迫感!
仿佛他脚下踩着的不是纸钱,而是某种无形的、沉重的东西,连这片诡异的空间都在他的脚下微微颤栗。
我的心脏,因为这无声的注视和恐怖的死寂,几乎要跳出喉咙。
喉咙干涩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掌心的剧痛早已消失,只剩下一种空虚的灼烫感残留,提醒着我那耗尽爷爷性命才换来的血符已然彻底消失。
我赤着脚,单薄的孝服在刺骨寒风中如同纸片般脆弱,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一半是冻的,一半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在这个诡异的老头面前,我渺小得像一只随时会被碾死的虫子。
时间,在这片被纸钱淹没的荒野上,仿佛失去了意义。
只有风卷纸钱的沙沙声,如同永恒的哀乐。
不知过了多久,那佝偻的身影终于动了。
不是向我走来,而是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他那颗仿佛无比沉重的头颅。
那只浑浊的右眼,眼皮极其费力地向上掀开了一条缝隙。
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扫过我身后那片翻滚的纸钱,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看到了某个极其遥远又极其熟悉的地方。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我那身刺眼的、沾满泥污的白色孝服上。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干涩、嘶哑、如同两片粗糙的砂纸在用力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浓重的痰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