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重归宁静。
灶膛里,炭火出轻微的爆裂声。
刘根手持一把长柄木勺,在锅里缓缓搅动。
锅中是浓稠的“补天粥”
,米粒已化作温润的玉色琼浆,散着安抚魂魄的暖香。
他的动作很稳,眼神专注,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见识过山神登门求“售后”
这种事,刘根觉得自己的魂魄,坚韧程度已远城墙。
唯有这锅粥,能让他那颗饱经风霜的心,找到安稳的落脚点。
账房先生盘腿悬浮在石桌另一头,怀抱那个捕获了书蠹鬼的“捕书网”
。
他时而将耳朵贴在纸面,聆听着里面传出的、只有他能听见的细碎故事。
时而拨动算盘,鬼眼中闪烁着商业计划的光芒。
这件“有声绘本”
的潜力,远他的想象。
姜白没理会这两个伙计。
他将那块被珊瑚粉修复过的泰山岩镇纸,摆在院中石砧上,又从工具箱里取出了一柄崭新的刻刀。
刀身非金非铁,呈骨质的温润,刀锋处却隐有寒光流转。
这块镇纸,质地够了,分量也足,但还缺了点睛之笔。
一个能定义其“规矩”
的印。
姜白伸出手指,在粗糙的岩石表面缓缓划过,感受着山石内部沉睡亿万年的脉络。
一个古朴、复杂,蕴含天地至理的印文,在他脑中一笔一划地成型。
就是此刻。
他举起刻刀,对准镇纸的底部。
刀锋即将触及石面的瞬间,姜白的动作停了。
院子里的光线,暗了一瞬。
并非乌云蔽日,也非灯火摇曳。
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褪色”
。
整个世界的饱和度,被强行调低了一格。
石桌的纹理,墙角的青苔,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失去了一点鲜活的质感。
刘根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手里的木勺,不知何时变得异常沉重,勺柄上温润的木质光泽,也变得干涩。
他低头,看向锅里那锅“补天粥”
。
粥还是那锅粥,温润如玉,热气氤氲。
但在粥的表面,那层光滑如镜的粥液上,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脸。
倒影里的那张脸,面无表情。
一双眼睛空洞洞的,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没有惊恐,没有茫然,只有一片死寂。
刘根心里咯噔一下,手一抖,木勺差点掉进锅里。
他猛地抬头,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明明正咧着嘴,一脸紧张。
他再低头看去。
倒影里的他,嘴角缓缓咧开,同样在笑。
那笑容僵硬、诡异,像一个提线木偶在模仿,充满了嘲弄。
“咕嘟。”
粥锅里冒出一个气泡,水镜般的表面泛起涟漪。
倒影消失了。
刘根长出一口气,只当是自己眼花。
可当他再次看向院子时,心脏猛地缩成一团。
不止是粥锅。
后院地面,昨夜雨后积着一洼浅水。
水洼里,倒映着靠墙的巨斧“开山”
。
现实中的斧头静默古朴,可水洼里的倒影,那巨大的斧刃上,却正有一滴暗红色的“血”
,缓缓滑落,滴入倒影的“水”
中,晕开一圈圈不存在的涟漪。
他惊恐地望向门口。
两尊凶神恶煞的石狮子,威严蹲守。
但它们脚下被阳光投射出的影子里,两头狮子的倒影,竟无声无息地调转了方向,正面对着院内,张开了无声咆哮的嘴。
这个院子里所有的“倒影”
,全都活了!
它们像拙劣的模仿者,在另一个维度,上演着一出与现实截然相反的默剧。
每一个倒影,都散着一股冰冷的、死去的恶意。
“主……主上……”
刘根的声音都在颤,牙齿磕碰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账房先生也现了异常。
他怀里“捕书网”
上,那个由无限知识构成的文字,光芒正在黯淡。
而在纸张背面的影子里,一个扭曲模糊、由无数破碎字符组成的鬼影,正在啃食那个文字的“影子”
。
“影子在吞噬实体!”
账-房先生的尖叫刺破空气,这触及了他身为账房的底线。
这是凭空产生的坏账!
姜白放下刻刀,站起身。
他没有去看那些诡异的倒影,而是走到后院那口水井旁。
井沿上,摆着一个盛满清水的粗陶大碗。
姜白低头,看向碗中。
水面倒映出他的身影,清晰无比。
但那个倒影,却缓缓抬起头,与他对视。
倒影里的“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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