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声音不大,却直抵神魂深处。
刘根打了个激灵,那股侵入骨髓的寒意竟被驱散了几分。
姜白也停下手里的活,眉头微挑,望向门口。
“有客人?”
他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便出现在了店门口的门槛内。
来者是个老者,看面相五十多岁,身穿一身样式古朴的暗青色长袍,头戴一顶方正的官帽。
他面容清癯,双目狭长,不怒自威。
他身上没有活人的阳气,也没有鬼物的阴气,而是一种更加厚重、古老,混杂着香火与官威的奇特气息。
他站在那里,周遭光线都因其威严而黯然失色。
刘根看见这老者的第一眼,便觉呼吸凝滞,两腿软,一股想要当场跪下叩的冲动直冲天灵盖。
这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对上位神只的天然畏服。
老者没有理会几近瘫软的刘根,他的目光穿透昏暗,径直落在姜白身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审判般的威严,在店铺里激起回音。
“江城城隍,赵昱。”
“奉阴司之命,特来查问。”
“昨夜城东百足鬼母巢之事,可是阁下所为?”
姜白看着他,面无波澜。
他拿起柜台上的一块抹布,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柜台后,账房先生却有了动静。
它放下笔,从柜台下取出一本空白的册子和一支崭新的毛笔,放在柜面上。
然后,它对着门口的老者,做了一个“请”
的手势。
城隍赵昱眉头一皱,眼中神光一闪。
“阁下这是何意?”
姜白终于擦完了手,把抹布扔在一边。
他指了指那本空白册子,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菜市场跟人搭话。
“来访登记。”
“姓名,来路,事由。”
“写清楚了,再谈事。”
空气,瞬间死寂。
城隍赵昱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愕然。
他身为一城阴司之主,受万民香火供奉,巡查阴阳,执掌赏罚。
数百年间,何曾受过这等待遇?
让他一尊正牌神只,在这破旧铺子里,像个凡人一样,做来访登记?
刘根在一旁,已经骇得魂不附体。
赵昱的脸色沉了下来,一股无形的威压自他身上弥漫开来,整个店铺的木质结构都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阁下可知,你在与谁说话?”
“本神执掌一城生杀,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姜白从柜台下的废纸筐里,拿出了那个昨晚扔进去的、烧得焦黑的黄纸小人。
“你是说,像这种一拳就能打爆的东西?”
他把那废弃的纸人偶,随手扔在柜台上,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赵昱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清晰地感知到,那焦黑的纸人残骸上,还残留着一缕让他都心悸的纯粹阳煞之气。
正是这股气息,将那头连阴司都感到棘手的百足鬼母,连同它所在的整片空间,从根源上彻底抹除。
他身上的神威,不自觉地收敛了回去。
他再次看向姜白,眼神彻底变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他想象中的隐世高人,也不是什么过路的仙佛。
他身上没有法力波动,没有道行根基,看起来,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凡人,却能随手造出连神只都为之忌惮的恐怖造物。
这不合常理。
这甚至颠覆了他数百年来对阴阳两界的认知。
他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迈开脚步,走到了柜台前。
他拿起那支毛笔,在账房先生递过来的登记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来意。
字迹古朴,铁画银钩,带着一股金石之气。
写完,他放下笔,重新看向姜白,语气缓和了不少。
“现在,可以谈了?”
姜白看了一眼登记册,点了点头,像是在批准一份文件。
“说吧,什么事。”
“昨夜之事,动静太大,已经惊动了地府。”
赵昱沉声说,“百足鬼母乃是枉死城逃出的重犯,阴司追捕已久。
阁下将其净化,虽是功德一件,但也打乱了阴阳秩序。
我今日前来,一是核实情况,二是……想请阁下,日后若再有类似出手,可否先与我江城阴司,通个气?”
姜白闻言,笑了。
“通气?”
他拿起柜台上的算盘,拨了一下。
“可以。”
“出场费,咨询费,保密费。”
“你们地府,用什么结账?”
“烧纸钱,还是记功德?”
赵昱的脸,再一次僵住。
他现,自己完全无法跟上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思路。
他想谈秩序,谈规则,谈天地纲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