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游和塞壬进入房间时,已是暮色苍茫,加菲尔德正吊着腿,聚精会神地书写信件。
他注意到塞壬的到来,礼节性地停笔盖上笔帽,邀请塞壬落座,就抬眼开始审视塞壬,锐利的目光围剿过去,极具压迫感。
但塞壬却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气定神闲地勾一下九游探出来的腕,以示无碍,便颔首微掀眼皮打量回去,丝毫不为对方刻意营造的紧张氛围买单。
他的视线落在加菲尔德的伤腿时,微不可察地停顿一秒,才一寸一寸地向上攀,最后落在加菲尔德难掩疲倦的面庞上。
墨绿色的丹凤眼与漆黑的鹰眼隔空相对,如同两泉深邃的漩涡静默流转,不动声色地刺探着对方。
最终,一人一人鱼同时移开目光,视线交错激发的火花似乎也跟着熄灭了。
但他们谈话的语气却依旧暗藏锋芒,你来我往间,疯狂试探对方的底线。
不知道过去多久,九游才看见他们停下斗法。
他无意识地吧唧几口海藻,把加菲尔德说的一些有价值的话记在客服后台,就见加菲尔德端起茶杯嘬了一小口茶水。
这个动作像是释放和解的信号,瞬间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氛围,凝滞的空气终于缓慢地重新流淌起来。
塞壬摇头拒绝了加菲尔德让管家端过来的糕点,连旁边温热的茶水都没碰。
倒不是怕加菲尔德下毒手,纯粹是对脏手做出来的食物下不了口。
九游忍不住戳了戳塞壬的手背,问他没事吧,就见塞壬冷静地摇了摇头,还有闲心把剩下的自制糕点碾碎给九游吃,姿态非常从容。
加菲尔德在一旁看着塞壬喂九游,这会冷冽的神情莫名柔和了些许,问:“听说你是从海的另一头过来的,那边是什么模样?”
塞壬闻言微抬眼看了加菲尔德一眼,思索片刻,才回答道:“都是山海。”
“是吗?”加菲尔德说着脸上不自觉地泄露出几分憧憬的神情又迅速掩下,道,“那一定很美。”
塞壬见此揉搓指腹的动作一滞。
九游悄咪咪地趴在桶沿边观察加菲尔德。
他想到对方在原命轨中拖着失去知觉的一条腿和半截腰摸爬滚打、厮杀、掠夺王位的冷酷模样,不由地咋舌,暗道这家伙居然还有喜欢山海的一面。
加菲尔德不知道九游正在吐槽自己的言行与人设有些不符。
他折叠着那薄薄的信纸,低咳两声,才喑哑地道:“昨晚是你治好了我,我理应嘉奖你。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话落,塞壬就毫不客气地张了口,道:“我要参与王城的舞会。”
加菲尔德闻言捏着信纸的手指微缩。
但很快他又抚平信纸,接过管家取来的火漆印章和工具,将折好的信纸塞入信封中,垂眼烧着火漆勺里的蜡粒,不咸不淡地道:“如果是舞会,庄园也能举办。”
“这是交易。”塞壬很干脆地撕碎加菲尔德委婉的暗示,注视着加菲尔德动作,道,“一条命换一场舞会的入场券,我想这很划算。”
“确实很划算。”加菲尔德肯定了塞壬的话,他搅一搅融化大半的蜡粒,才看向塞壬,略带批判意味地道,“但就是这样,才显得十分浪费。”
塞壬很淡定地驳回加菲尔德的不满,道:“这是我的事情。我不觉得浪费。”
加菲尔德闻言皱眉敲了敲短棍擦去蜡油。
他将之递给管家,挥退房间周围的仆从后,才再次抬眼凝视着塞壬,道:“我递给你的,是一位王子在能力范围内能兑现的承诺。哪怕如今落魄,我能给你的仍然有很多。”
塞壬无动于衷地道:“可我不需要很多,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加菲尔德被塞壬财米油盐不进的姿态梗了一下,半晌,才心有不甘地诱导道:“你有过什么强烈渴望的东西吗?塞壬。”
“当然。”塞壬说完捏了捏九游偷摸狂戳他掌心的腕,就在加菲尔德隐隐期盼的目光中,坚定地道,“我一直在向它前行。现在也是。”
加菲尔德听此微亮的眼眸迅速下沉,九游都怀疑加菲尔德紧绷着脸正暗自磨牙,就听对方压抑地道:“可你的眼睛还是被一座该死的、破旧的城池蒙蔽。”
加菲尔德有些暴躁地说完这句有违绅士风度的话,用力地在信封口盖下火漆印章,才恢复了高冷的姿态,淡淡地道:“那么,如你所愿。”
“三天后,去往王城的马车将准时出发。一旦启程,就不会中途停下。王城可比山海单调多了,希望你见了不会感到失望。”
塞壬闻言颔首点了下头。
看到加菲尔德倦怠地摆摆手,他拎起木桶,就瞥见加菲尔德微蹙眉,极快地抬手按了按伤腿根部,应当是很不好受。
他轻抿嘴角,克制着目光不去看加菲尔德那条吊在空中、稍显滑稽的腿,却听加菲尔德似是自嘲地轻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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