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十年正月初十,琉球基隆港,玄龟帅府。
硫磺烟云低垂,将铅灰色的天幕压得如同浸透桐油的灰布。
凛冽的北风裹挟着刺鼻的焦糊味与海腥气,在帅府高耸的玄武岩堡墙间呜咽盘旋。
议事厅外,回廊曲折,甲士肃立,玄铁面甲下目光如冰锥,刺穿着每一缕试图窥探的空气。
厅内,巨大的紫檀沙盘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凝固的墨绿色海疆图上,猩红的朱砂航线与狰狞的玄龟标记,此刻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扭曲,随时可能崩断!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焦灼。
不再是海风裹挟的硫磺,而是一种混杂着汗臭、劣质烟草、浓茶、以及某种如同困兽低喘般的压抑气息!
仿佛整座帅府都变成了一座即将喷的活火山!
而火山口就是那扇紧闭的议事厅大门!
门内。
烛火摇曳,将墙壁上悬挂的巨幅《寰宇海疆坤舆图》映照得光怪陆离。
长条紫檀会议桌旁,十几道身影如同被钉在砧板上的困兽!
个个眼窝深陷!
血丝密布!
须凌乱!
衣袍褶皱!
哪里还有半分海上枭雄的气度?分明是一群熬干了灯油红了眼的赌徒!
“啪嗒!
啪嗒!
啪嗒——!”
柳德柱枯瘦的手指如同抽筋般疯狂拨弄着一把镶金嵌玉的紫檀算盘!
算珠撞击声又急又碎!
如同暴雨砸在铁皮屋顶!
他油光亮的额头上青筋虬结!
豆大的汗珠顺着松弛的脸颊滚落砸在算盘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小眼睛死死盯着桌案上那卷摊开的《马六甲新港航线配额草案》如同盯着杀父仇人!
“狗屁!
狗屁不通!”
他猛地一拍桌子!
算盘震得跳起!
“爪哇稻米商会要独占东线香料航道?‘海狼帮’要三成护航抽成?天竺那群裹头巾的阿三还想把锡兰宝石专营权也吞了?当我柳德柱是泥捏的?!
马六甲是老子柳家三代血汗打下的!
不是给你们这群秃鹫分尸的!”
他身后一名裹着华丽纱丽的天竺香料大贾“腾”
地站起!
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柳德柱!
生硬的汉话带着尖利的愤怒!
“柳总办!
你垄断香料定价!
压榨我天竺商人!
利润七成归你!
我们喝西北风?!
这航线配额必须重分!
否则我天竺七十二商会集体退出‘玄龟议会’!
看你柳家的船怎么过印度洋!”
“退出?!”
柳德柱狞笑一声露出两排被槟榔染得暗红的牙齿!
“好啊!
滚!
都滚!
看是你们天竺的破船先沉在海盗窝里!
还是老子柳家的福船先饿死在马六甲!”
“够了!”
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闷雷炸响!
巴希尔黝黑的脸庞在烛火下泛着油光!
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柄镶满宝石的弯刀!
“哐当”
一声狠狠剁在桌角!
木屑纷飞!
“吵!
吵!
吵!
吵个屁!
恒河北岸那群‘圣牛余孽’天天放火劫粮!
老子的缉私营刀都砍卷刃了!
军饷在哪?!
炮艇在哪?!
你们倒好!
在这为几船胡椒几颗宝石狗咬狗!
信不信老子先剁了你们喂恒河鳄鱼!”
他身后一名裹着白布头巾的孟加拉麻布商吓得一哆嗦!
手中茶杯“啪嗒”
落地!
摔得粉碎!
“军饷?”
白玉娘一身素雅湖绸襦裙端坐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赤金漕帮令牌丹凤眼微抬声音清冷如冰泉滴落寒潭!
“巴希尔总督要军饷可以!
拿恒河稻米来换!
左渡岛银矿的矿工可等着米下锅!
一船精米换一船白银!
童叟无欺!”
“米?!”
巴希尔独眼一瞪!
“老子的米要喂兵!
喂缉私营!
哪有多余喂你左渡岛的矿耗子!”
“矿耗子?”
白玉娘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没有矿耗子挖银子你巴希尔拿什么铸刀?拿什么饷?拿什么喂你那群黑皮亲兵?嗯?”
“你——!”
巴希尔气得浑身抖!
弯刀猛地抬起!
刀尖直指白玉娘!
“砰——!”
一只粗陶海碗狠狠砸在地上!
碎片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