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两棵枣树,是他们刚搬到这里定居时,卞七的老妻用几棵橘籽换的。
他们家乡种有橘子,每年秋季,橘子成熟,乡野里就是橘子诱人的清香。
那股味道实在难忘,因此他们逃荒之时,把家里橘子树的幼苗挖出来,带着土放在板车上。
百姓种乡土,非走投无路时不肯背井离乡,实在要离开了,也要把全部家当带在身上,为了能够重新开始。
那场逃荒之路太漫长了,卞七弄丢自己爹娘和兄弟姐妹,连橘子树也没了。
只剩下藏在贴身荷包里的种子。
一安定下来,他们就把种子种下,还有一颗种子,和邻居交换两颗枣核。
橘籽和枣核同年种下,却只有枣树芽,橘籽悄无声息了没了,自此卞七就和家乡彻底断了联系。
二三十年过去,枣树茂如华盖,树影摇晃,露出藏在叶片中的青红枣子。
枣树长得太高了,足有七八米高,太长的竹竿顶部软弱无力,只能把两根结实的竹子绑在一起,单用麻绳绑也不行,需要再配合一根木棍。
卞七站在树下,举着竹竿,也不需人帮忙,他的双手衰老却依旧有力,仰着头时,连累弯的腰都直了很多。
竹竿拍打枣树,枣子和叶片同时扑簌簌往下掉,像是下枣雨一样,梁麒高兴极了,躲在树下面惊笑着,又想躲,又想捡掉在地上的枣子。
听着孩子的笑声,卞七更来劲了,不顾家中孩子阻拦,硬是把一树的枣子都给打了下来。
枣子掉了一地,像是给树周铺了一层枣毯子。
卞七的大儿子道:“这时候打下来还太早,拿到集市卖也卖不出好价钱。”
卞七挥挥手,往年这些枣子都是要打下来拿去卖的,只有一小部分能留给家里孩子吃。
村里种枣树的虽多,按理说不该缺果子吃,可还是会有孩子要去偷人家的来吃。
听说枣子能自己吃,卞七大儿子又是愁苦又是欢喜的。
孩子们倒是高兴了,家里又少一份进项。
秦扶清把枣子全给买了下来,装了满满三竹篓,他给的钱绰绰有余,卞七大儿子很高兴。
卞七嘟囔着,有些不太愿意收下秦扶清的钱。
他知道这两个奇怪的年轻人非富即贵,这两天带着他们四处乱逛,却从没想过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秦扶清分了一篓红枣给卞七的孙子孙女们,让他们吃个痛快,剩下两篮枣子带回家,给各家都分了些。
送到素琴房里的枣子都是挑大的捡的,甜如蜜,她没跟着秦扶清出去陪小孩玩,他们快要离开安溪了,她在家中和婆母姑姐联络感情,商量要把什么带走,什么不带。
秦扶清便把遇到的事情讲给她听,梁麒一张小嘴也闲不住,坐在快有他高的凳子上,晃着小腿,吃着枣子做补充。
他们三个看起来像是一家人。
在郊外待了七八日,梁麒已经能把每块田里种的庄稼认识的七七八八,再也不会像第一天那样,分不清什么是野草什么是大豆了。
他晒黑了一些,看起来壮实一些,比刚来的时候活泼,每天都像只快乐小狗,秦扶清没有问他学到了什么,教育是潜移默化的,而且具有滞后性。
不可能说今日了解知识,明日就变成全知全能的圣人了。
秦扶清在卞七的村庄里待了几日,越来越多的村民看见他,好奇他。
终于有那么一两个有幸凑热闹看过状元公的幸运儿认出秦扶清来。
只是秦扶清太过平易近人,和村里大爷大妈们都能聊几句,他们不敢上前相认。
只能到卞七家中说,“经常来你家的年轻贵人,是状元公吧?”
卞七大儿子肯定不信。
卞七也觉得不可能。
奈何说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传,卞七逃到安溪之前,和状元公是一个老家的,两家认识,所以这是来认亲了呢!
这样的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给卞七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有些人上门讨好卞七,一把枣子,几颗鸡蛋,一小捆柴,这样的善意,他们不敢当面给秦扶清,或许是觉得自己能给的东西太过微不足道,却又想着多少送点东西,能够拉进和状元的距离,将来遇到事情的时候,也能说自己上面有人。
这是卞七从未享受到的待遇,黄土都快埋到他耳朵根了,小恩小惠让他受宠若惊。
才不得已胆战心惊地问秦扶清,他是不是状元公。
秦扶清知道自己给这位善良的老人带来了麻烦,只笑着说是,卞七待他的态度便没有平时那么轻松,说什么话总是要反复斟酌。
秦扶清知道,自己不该来了。
第二日,他没再来。
卞七怅然若失,有些后悔自己为何非要问。
村里人见状元公不再找卞七,时间一久,也不再给他送那些小礼物。
秦扶清已经定好离开家乡的时间,这次前去越州,全程水路,很是方便,能够携带的东西也就多了起来。
王丽梅恨不得把家都搬过去,光是肉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