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深秋的午后,阳光有气无力地照在休整点的营地上,给一排排低矮的土坯房和临时搭建的帐篷蒙上一层惨淡的暖色,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浸入骨髓的寒意。风声穿过空旷的原野,带来远处零星施工的号子声和隐约的操练口令,更衬得这片战地后方的寂静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廖奎跟在一名沉默的警卫员身后,走向营地边缘一间独立的、看起来比其它房舍更规整些的土坯房。房顶竖着一根天线,表明这里通讯相对便利。门口没有标识,但廖奎知道,这是临时划给团部政工人员使用的办公室。
他的心跳平稳,呼吸悠长,外在的一切躁动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明镜止水】的状态已然开启,并非为了应对伤情,而是为了应对一场预料之中、却依旧凶险的“诊断”。他贴身处那枚二等功奖章的冰冷触感,此刻不再仅仅是荣誉与责任的象征,更像是一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所激起的涟漪正引他来面对这必然的波澜。
警卫员在门口停下,低声道:“报告,廖奎同志到了。”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不高不低,带着些沙哑的中年男声。
廖奎推门而入。土坯房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些,墙壁用石灰粗糙地粉刷过,勉强遮挡了土色。一张旧的办公桌,两把椅子,一个铁皮文件柜,角落里放着行军床和脸盆架,构成了全部陈设。唯一的窗户不大,透进的光线让屋内显得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劣质墨水和人体长时间封闭存在的浑浊气息。
办公桌后,坐着一位约莫四十岁上下、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中年军人。他肩章显示是团级副职,面容清癯,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看人时目光透过镜片,带着一种审视的、仿佛要穿透表象看到内里的锐利。廖奎认得他,是团政治处的王副主任,以前在大型动员会上远远见过,以作风严谨、原则性强着称。
“廖奎同志,请坐。”王副主任指了指桌前的椅子,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是,首长。”廖奎依言坐下,腰背自然挺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目光平视,保持着军人应有的姿态,既不显得过分紧张,也没有丝毫懈怠。
王副主任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拿起桌上一个搪瓷缸,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廖奎的脸,似乎在观察他最细微的表情变化。屋内一时间只剩下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声响。
“廖奎同志,”王副主任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首先,组织上要再次肯定你在前线做出的突出贡献。个人二等功,这是很高的荣誉,是你用勇敢和汗水,甚至是用生命风险换来的。这证明了你在战场上的表现,是经得起考验的。”
“感谢组织的肯定,我只是尽了一名战士应尽的职责。”廖奎的回答标准而谦逊,这是无数次政治学习和场合下形成的本能。
王副主任微微颔首,话锋却陡然一转,如同平静水面下突然刺出的鱼枪:“但是,荣誉越高,我们越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越要经得起组织的全面考察。今天找你谈话,就是想更深入地了解一些情况,帮助你更好地进步,也希望你能坦诚地向组织说明。”
“是,请首长提问,我一定如实汇报。”廖奎的心神更加凝聚,【明镜止水】的境界让他感官愈发敏锐,能清晰地捕捉到对方话语里潜藏的机锋。
王副主任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镜片后的目光更加专注:“你的家庭成分,是富农,对吧?”他没有用疑问句,而是陈述。
“是的,首长。”廖奎坦然承认,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嗯,”王副主任沉吟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施加压力,“这就引出了一个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廖奎同志,你的家庭背景,按常理说,旧社会的影响可能会更深一些。但我们看到,你在战场上的表现,无论是抢救伤员的忘我精神,还是在应对突发敌情时展现出的……嗯,惊人的冷静和直觉,都远远超越了很多贫下中农出身、根正苗红的战士。这种强烈的反差,你能谈谈你的思想转变过程吗?是什么力量,促使你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改变?你要知道,思想上的彻底转变,不是一蹴而就的。”
问题尖锐,直指核心。它巧妙地将个人能力与家庭出身对立起来,隐含的质疑呼之欲出——你的表现太好,好得不像是你这个出身的人该有的,这本身就可能是一种“异常”。
廖奎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他脸上适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