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着手中这充满“资本主义”气息的小铁盒,看着那繁体中文字和英文标识,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猛地劈开了她一直以来被时代和环境所固化的思维壁垒!
她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抓住廖奎手臂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奎哥!”她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和突如其来的希望而微微颤抖,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亮光,“你看这个!香港的东西!‘虎标万金油’……这是香港的!”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也顾不上未着寸缕,急切地将小铁盒举到廖奎眼前,仿佛那是什么至关重要的证物。
“我们之前……我们之前想的‘烈属’、‘旧底子’,思路全都局限了!我们一直在想怎么在这片土地上,在现有的框架内,为她凭空造一个经得起查的身份!这太难了,几乎不可能完美!但是……但是……”
她的呼吸急促,眼中闪烁着豁然开朗的光芒:“但是如果……妈不是从境内某个地方回来的呢?如果她是从……是从香港回来的呢?!”
“香港?”廖奎一怔,这个地名对他而言,遥远得如同天方夜谭。那是一个只在报纸上偶尔看到的、象征着“资本主义花花世界”的模糊概念,与北大荒这片坚实又沉重的土地仿佛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星球。
“对!香港!”谢薇的思路一旦打开,便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那里制度不同,信息不互通!如果妈是早年战乱流落香港,如今思乡心切,排除万难回来的爱国同胞……这个身份,是不是就合理多了?核查的难度会呈几何级数下降!毕竟,谁能真的去香港调查一个‘归国侨胞’的底细?!”
时代的一角,通过这件偶然获得的、来自资本主义世界的日常小物,被悄然掀开。它侧面反映了即便在这个相对封闭的年代,内地与外部世界仍存在着极其微弱却无法完全割断的联系,以及两者之间巨大的文化、制度和信息差异。而这个差异,恰恰可能存在着可供利用的、极其珍贵的漏洞!
廖奎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被谢薇这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设想震撼了。但旋即,他那习惯于在绝境中寻找生机的大脑也开始飞速运转起来。是啊,为什么一定要在北方,在境内这潭深不见底的水里挣扎?为什么不能将目光投向那片遥远而陌生的海域?香港的归属问题特殊,人员往来虽严格控制,但并非完全没有渠道,尤其是对于“爱国归侨”,政策上或许还存在一定的空间和便利……
风险固然巨大,香港对他们而言是完全未知的领域。但相比在境内伪造一个几乎必然会被严查的身份,这个方向,至少提供了一种理论上更可行的、利用信息差和制度壁垒的可能性!
他接过那盒万金油,冰凉的铁盒在他掌心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他凝视着那只咆哮的猛虎图案,目光深沉,里面翻涌着评估、权衡,以及一丝被点燃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香港……”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地名,仿佛要将它镌刻进脑海里。
卧房内重归寂静,只有模拟月光无声流淌。萧雅姿依旧沉睡,对女儿女婿这石破天惊的讨论毫无所知。但那件来自遥远东方之珠的小小物品,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们救赎计划的蓝图上,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深远的涟漪。
香港——这个遥远、陌生、充满未知风险与机遇的地名,从此,正式成为了廖奎和谢薇漫长救赎之路中,一个闪烁着诡异却诱人光芒的新坐标。
八月的尾巴,北大荒的原野悄然换上了初秋的底色。炽烈霸道的阳光收敛了几分毒辣,变得明亮而高远。天空是那种洗过的湛蓝,几缕薄云如同撕扯开的棉絮,悠然飘荡。一望无际的麦田翻滚着金黄的波浪,大豆荚也变得沉甸甸的,空气中弥漫着谷物成熟时特有的、干燥而温暖的芬芳。场部的大喇叭里,开始频繁响起动员秋收、强调“龙口夺粮”的广播稿,一种忙碌而紧张的收获气息,取代了盛夏的沉闷暑热。
人们身上的衣着也悄然变化。单薄的夏衫外,大多罩上了一件旧外套或褪色的劳动布工装,以抵御早晚明显的凉意。风吹在脸上,不再带着黏腻的湿热,而是多了几分清爽,甚至隐隐有一丝来自西伯利亚的、预示寒冬的先兆。
畜牧科的值班室内,窗户开着,通风良好,带着麦秸和尘土味道的秋风穿堂而过。廖奎穿着一身半旧的蓝色劳动布工装,肘部和膝盖处磨得有些发白,但洗得干净。他坐在靠窗的木质办公桌前,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封面泛黄、边角卷起且落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