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显而易见的焦躁,正跟她丈夫赵老大抱怨着:
“……这可咋整?说坏就坏了!眼看天越来越热,晚上炕要是再不顶用,潮气上来,这日子还咋过?”
赵老大,也就是机耕队的赵小红,挠着一头乱发,满脸无奈:“我瞅了,里头土坯塌了一块,烟道怕是也堵了。这玩意儿精细,我可弄不来,别越修越坏。”
“那咋办?总不能就这么干靠着吧?”马桂花急得直拍大腿。
廖奎心中一动,走上前问道:“马大姐,家里炕出问题了?”
“可不是嘛,廖技术员!”马桂花像是见到了救星,连忙诉苦,“就昨儿晚上,烧着烧着就不对劲了,满屋子烟不说,炕头那块冰凉!这老炕年头久了,怕是里头坏了!”
廖奎对盘炕这手艺并不精通,这属于老农的看家本领之一。他沉吟一下,说道:“这得找专业的老师傅看看才行。”
马桂花叹了口气:“咱场部倒是以前有个老刘头会这个,可前年就回关里老家了。现在……”她话音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了些声音,“听说西头那边,有个老孙头,盘炕、砌灶是一把好手,以前就是干这个的。就是……请那边的人过来,不知道合不合规矩,麻不麻烦……”
西头的人?廖奎眼神微凝。这倒是个意想不到的、可以正大光明接触西头人员的机会。
赵老大接口道:“规矩倒是也有,家属区这边有些重体力活或者技术活,实在没人能干的,打报告申请,保卫科批准了,也能让西头派人过来,算是……劳动改造的一种吧。就是得有人看着。”
廖奎立刻说道:“马大姐,要是申请下来,师傅过来的时候,我正好今天活儿不多,可以过来帮帮忙,打打下手,也顺便学学这门手艺。”他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年轻人好学,帮邻居忙,都显得很正常。
马桂花一听,喜出望外:“那敢情好!廖技术员你是个有本事的,你在旁边看着,我也放心!我这就去找王保管员说说,让她帮忙跟后勤和保卫科递个话!”说着,也顾不上别的,扭身就朝着场部方向小跑而去。
申请过程比想象中顺利。或许是马桂花人缘好,或许是盘炕这事确实紧要,又或许保卫科觉得在有人监视的情况下,让西头的人来家属区干点活无伤大雅。下午刚过,消息就传回来了,那边同意派老孙头过来,明天一早就到,由一名保卫科的干事陪同。
第二天,天气晴好。廖奎特意跟张振山打了招呼,提前了些来到马桂花家。马桂花已经将炕上的被褥席子都搬了出来,屋里显得空荡了些。不多时,一名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便装、胳膊上戴着红袖章的年轻干事,领着一个人来了。
那人就是老孙头。
他看起来约莫六十上下,身材干瘦,背微微佝偻,穿着一身极其破旧、打满补丁却洗得发白的黑色衣裤,脚上一双磨得几乎没了底子的解放鞋。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皮肤是长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一双大手骨节粗大,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泥垢。他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沉默地跟在干事身后,像一截会移动的老树根,周身笼罩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重的暮气与逆来顺受。
“这就是老孙头。”年轻的干事语气平淡,带着一丝监管者的居高临下,“抓紧时间干,完事了还得回去。”说完,他自顾自地找了屋檐下一个小马扎坐下,拿出本红宝书翻看起来,显然并不打算时刻紧盯,只要人不离开视线范围就行。
老孙头这才微微抬了下头,浑浊的眼睛飞快地扫了一眼坏掉的土炕,又迅速垂下,依旧一言不发。他走到墙角堆放黄土和麦秸的地方,开始默默地用水桶打水和泥。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迟缓,但每一个步骤都极其沉稳、准确,用力均匀,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
廖奎走上前,挽起袖子:“孙师傅,我来帮您和泥。”
老孙头动作顿了顿,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往旁边让了让,腾出点位置。廖奎拿起铁锹,学着样子开始拌和黄土与麦秸。他注意到,老孙头虽然沉默,但眼角余光其实一直在观察着他和泥的动作和力度。
“水少了点,”老孙头忽然极低地、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土要润,不能稀,捏成型不散才行。”
这是廖奎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他立刻依言加了点水,调整着比例。老孙头不再说话,只是偶尔伸手抓一把泥料,在粗糙的手掌间捏搓感受一下,然后继续沉默地干自己的活。
泥料备好,开始拆炕。这活计灰尘极大,老孙头却毫不在意,他用镐头小心地撬开炕面已经烧得酥脆的土坯,动作精准,几乎没有造成不必要的破坏。廖奎在一旁帮忙搬运清理出来的废土坯和灰渣,同时借着这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试图攀谈。
“孙师傅,您这手艺可真地道,一看就是老师傅了。”廖奎语气带着敬佩。
老孙头像是没听见,只是专注地清理着炕洞里的积灰和堵塞物。
廖奎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