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些有文化、家里头却……说不清道不明的娃。”
她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又压低了些声音:“你和廖技术员……最近也千万小心些,少说话,多干活,可别被盯上了。”
名单虽然还未正式公布,但马桂花透露的这几个名字,已经像几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在谢薇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周申!那个曾经热情洋溢、善于交际,如今变得沉默谨慎却依然对他们心存善意的青年。还有其他人,他们或许都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原罪”,但在此地,他们本也只是想求一份安稳,出一份力。
而现在,一份名单,就可能将他们打入另一个境地。
“谢谢桂花嫂,我晓得了。”谢薇低声道谢,声音有些发干。她打完饭,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喧闹却令人窒息的食堂。
下午在仓库,谢薇明显有些心神不宁。王保管员看了她几次,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但那种了然又带着些许无奈的眼神,让谢薇更加清晰地意识到,阴影已经笼罩到了头顶。
另一边,畜牧科的气氛同样沉闷。
周申像是彻底失了魂。廖奎让他去取一把铁锹,他愣是拿回来一把镐头;韩志刚跟他说话,他也常常要反应好几秒才回应。他低着头,拼命地想把自己埋进活计里,但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和偶尔失神的目光,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休息间隙,廖奎走到独自蹲在猪舍墙角,拿着一根草梗无意识在地上划拉的周申身边,递过去一根自己卷的烟。
周申抬起头,眼里的光彩黯淡了许多,他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接过烟,却没点。
“廖哥……”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我可能……待不久了。”
廖奎在他旁边蹲下,看着远处在泥地里打滚的猪崽,沉默了片刻,才道:“别想太多,名单不是还没定吗?”
“定不定……又有什么区别?”周申苦笑一声,那笑容里充满了与他年龄不符的沧桑和讥诮,“像我这样的,家里是那样的情况,自己又……呵,就像砧板上的肉,什么时候下刀,只看人家的心情罢了。”
他用草梗狠狠地在泥地上划了一道深痕:“我以为,来了北大荒,只要肯吃苦,肯干活,把头埋低点,总能挣出一条路来。可是……这年月,有时候真不是你想安稳,就能安稳得了的。”
他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表面努力维持的平静,直指这个时代残酷的内核。个人的努力和意愿,在巨大的洪流面前,往往渺小得不堪一击。
廖奎听着,心中波澜涌动。周申的处境,何尝不是他和谢薇处境的某种映照?只是他们更幸运,拥有空间和系统,尚有一搏之力。但这份“幸运”也同样脆弱,随时可能被外部收紧的缰绳勒断。
他拍了拍周申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安慰的空话,只是沉声道:“无论去哪里,保住自己最重要。”
周申红着眼圈,重重地点了点头。
下班回去的路上,廖奎和谢薇沉默地并肩走着。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泥泞的道路上,显得有些扭曲。
“周申……可能也在名单上。”谢薇轻声说,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廖奎的声音低沉,“他下午状态很不好。”
“先遣人员已经来了,名单虽然在‘初步’,但……”谢薇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两人都懂。初步名单往往就是最终名单的雏形,所谓的讨论,很多时候只是走个过场。
“时间更紧了。”廖奎望着场部方向,目光锐利,“我们必须假设,留给我们的安全活动时间,可能不到二十天了。甚至,更短。”
名单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不仅让周申这样的青年感到绝望,也更像一道催命符,鞭策着廖奎和谢薇,必须更快,更决绝。那个远在乌苏里江支汊河堤的计划,不再是遥远的备选项,而是迫在眉睫、必须抓住的救命稻草,否则,等待他们的,可能就是与周申等人相似的、失去自主命运的未知前路。
夜幕降临,土坯房内没有点灯,两人在黑暗中静静坐着,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犬吠,感受着那来自外界、不断收紧的无形之网带来的窒息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倒计时的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