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了下眼皮,视线扫过那几个小小的身影,目光沉静得像院角那口深井的水。孩子们被他这无声的一瞥看得有些发毛,吐了吐舌头,赶紧加快脚步跑开了,歌声也戛然而止。
他不在乎吗?未必。只是经历的多了,那点刺痛便如同磨刀时偶尔溅起的水珠,凉一下,也就过去了。他重新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刀。刀刃贴在石面上,传来的那种细微而坚实的摩擦感,能让他心安。
就在这时,院门那用几根木条钉成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防御作用的柴扉,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了。
进来的是张小花。她穿着一件碎花棉袄,胳膊上戴着深蓝色的袖套,脸颊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手里拿着一个蓝布小包裹。
“奎哥,磨刀呢?”张小花的声音带着这个年纪姑娘特有的清亮,在这沉闷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有生气。
廖奎“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手里的活计没停。
张小花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的寡言,自顾自地走到他旁边,也不嫌地上脏,就势蹲了下来,看着他有节奏地磨刀。
“今天李主任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轻声说,“他就是那样,上头一来精神,他就比谁都积极。咱公社谁不知道,论伺候猪的本事,你廖奎是这个。”她悄悄竖起一个大拇指。
廖奎又“嗯”了一声,这次连头都没抬。
张小花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那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在夕阳勾勒下显得线条分明。她抿了抿嘴,把手里的蓝布包裹递过去:“喏,给你。”
廖奎这才停下动作,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那包裹,又看了看张小花。
“拿着呀!”张小花把包裹往前又送了送,“我娘让我给你的。”
廖奎犹豫了一下,在裤子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接了过来。入手软乎乎的。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副崭新的、用劳动布做成的五指手套。针脚细密而结实,看得出做的人很用心。
“这是……”廖奎有些不解。布票多金贵啊,这年头谁家不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我娘说,看你冬天磨刀,手都冻裂了。这旧手套也不顶事,这副新的,你干活时候戴着,暖和。”张小花说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廖奎拿起手套,翻来覆去看了看,确实做得很好。但他脑子里转的第一个念头是:磨刀戴手套?滑不溜手,怎么用力?这新手套,戴着干活岂不是糟蹋了?
他抬起头,很实诚地对张小花说:“谢谢婶子。不过……我那双旧手套还能用,补补就行。这新的,你留着吧,干活戴可惜了。”
张小花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随即涌上一股薄怒。她猛地站起身,一把从廖奎手里夺过手套,气鼓鼓地道:“不要拉倒!冻死你算了!榆木疙瘩!”
说完,她转身就走,把那个柴扉摔得“哐当”一声响。
廖奎被这突如其来的脾气弄得有点懵,看着张小花消失在院外的背影,挠了挠头。他说错什么了?旧手套确实还能用啊,磨刀砍柴的,戴新手套不是浪费吗?女人家的心思,真是比猪下崽还难琢磨。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想不通的琐事抛开,重新蹲下,拿起他的刀。
“嗤——嗤——”
磨刀声再次响起,似乎比刚才更用力了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院子里已经有些看不清了。廖奎收拾起磨刀石和水盆,把刀仔细地擦干,插回挂在屋门后那个用牛皮缝制的刀鞘里。
他正准备进屋点火烧点热水,院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是老王头,他像做贼似的,先探进半个脑袋左右瞅了瞅,然后才闪身进来,反手把门掩上。
“奎子,刚才看见张小辣椒气呼呼地从你这出去,咋?你小子招惹人家了?”老王头凑过来,挤眉弄眼,一脸八卦。
“没有。”廖奎言简意赅,“她给了副新手套,我说旧的还能用。”
老王头一拍大腿,一副“你没救了的表情:“哎哟我的傻奎子!那是人姑娘家心疼你!你倒好,直接把天聊死了!活该你打光棍!”
廖奎不以为意,转身往屋里走:“有事说事,没事我烧水了。”
“有有有!”老王头赶紧跟上,压低了声音,“好事!黑市那边,明天一早有集。”
廖奎脚步一顿,眉头皱了起来:“不去。风险太大。”
上次跟老王头去黑市的经历还记忆犹新,被市管队撵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