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蔽日,能活着喘口气都算老天爷开恩了!
可人活着,总得有个奔头不是?”
他指了指树上随风轻摆的木牌,
“大家伙儿每年‘无晦节’,都把自个儿的心愿写下来挂上去。
年复一年,看着它,提醒自己,咬着牙也得朝着那点光亮往前奔!
盼着……盼着有朝一日能成真!”
墨星辰顺着他的手指,再次看向那些密密麻麻、色彩斑斓的小木牌。
愿望……支撑……她的目光敏锐地扫过整棵树的枝桠,心中迅估算着数量。
“这树上的牌子,”
她声音平静地指出,
“似乎并不算多。”
以村庄的人口和“年复一年”
的积累,这些牌子应该堆积如山才对,而眼前所见,虽不少,却远未达到预期。
大叔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仿佛被墨星辰这句话狠狠噎了一下。
他茫然地抬头,目光在挂满木牌的枝桠间来回逡巡,眉头越皱越紧,脸上血色褪去,露出一种近乎困惑和痛苦的表情:“是……是啊……为什么……牌子会这么少呢?”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按说……按说该有很多很多才对啊……都……都去哪了……”
就在他陷入这自我质疑的漩涡时,他的身体也如同之前的浮生一般,极其轻微地、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快得如同眼花,但墨星辰看得分明!
紧接着,大叔猛地甩了甩头,像是要把某个不愉快的念头甩出去,脸上迅重新堆起那副热情的笑容,只是眼底残留着一丝惊魂未定的茫然。
“哎,瞧我,跟姑娘说这些做什么!”
他摆摆手,语气刻意地轻松起来,
“等会儿开席了姑娘可要多吃点!
咱村的昙花宴可是别处尝不到的!
我先去忙了!”
说罢,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离开,脚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太诡异了!
主人!
这绝对有问题!”
99的声音带着毛骨悚然的感觉,它的小爪子紧紧抓住墨星辰的衣领,
“他们好像……好像记不清事情!
还……还会突然变脸!”
墨星辰眼神锐利如刀,迅扫视四周,确认无人特别注意他们。
她微微颔,一道意念清晰地传达给99:“上去,仔细看看那些牌子,挑一个特别的带下来。”
99心领神会,小身体如同融入空气的一缕黑烟,悄无声息地、迅疾无比地掠上古昙树繁茂的枝叶深处。
它灵巧地在悬挂的木牌间穿梭,小小的爪子精准地抓住其中一块看起来最不起眼的深色木牌,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没有引起树下任何人的注意。
不过几息之间,99已叼着木牌,如同归巢的雨燕,轻盈地落回墨星辰肩头。
墨星辰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衣袖,那块带着古树气息的木牌便滑入了她的袖袋深处。
回到那间临溪小屋,墨星辰立刻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节日的喧嚣。
她取出那块深色木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奇异天光,仔细端详。
“主人主人,”
99迫不及待地开始汇报它在树上的见闻,
“那些牌子上的愿望可真是千奇百怪!
什么‘狗蛋不想上学堂’、‘石头希望娘亲别再打手心’、‘张三想娶隔壁村的翠花’、‘刘平盼着地里麦子多收三斗’……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心思。”
99的小脑袋晃了晃,似乎觉得有些无聊。
“但是!”
它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越往高处,越靠近树顶那些看起来最旧、颜色最深沉的牌子,上面的愿望就……就变得不一样了!
很……很……”
“怎么不一样?”
墨星辰追问着,目光却已落在了手中木牌的刻痕上。
那木牌材质普通,边缘已被岁月磨得圆润,上面刻着的字迹却异常清晰有力,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与……苍凉。
天下太平
——浮生
四个字,如同四记重锤,狠狠砸在墨星辰的心上!
她捏着木牌的指尖微微白。
浮生……那个笑容温和、举止优雅、却深不可测,体内潜藏着恐怖怨气,眼睛会流淌黑液的青年……他的愿望,竟是如此宏大而绝望的四个字?
天下太平。
在这片被怨主掌控、战火纷飞、生灵涂炭的乱世之中,这四个字,重逾千钧,又渺茫如烟。
它像一个巨大的讽刺,悬挂在这座名为“长生”
、处处透着诡异与遗忘的村庄之上。
也像一个沉重的谜题,重重地压在了墨星辰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