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经纬的意识像是从漆黑的深潭底挣扎着浮起,还未及看清周遭,一阵剧烈的恶心便攫住了他。
他猛地侧过身子,干呕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咳咳……呕——!”
喉头火辣辣地疼,肺叶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狠狠摩擦过,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腹间尖锐的痛楚。
吐出的只有苦涩的胆汁和几缕浑浊的河水,那股令人窒息的泥腥味还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
他虚弱地瘫回粗糙的草席上,这才迟钝地察觉到周围影影绰绰围满了人。
昏暗摇曳的油灯光线下,一张张熟悉又带着忧惧的面孔模糊不清。
“你看,我就说少爷呛水了!”
一个带着浓重乡音、语气里混杂着庆幸与焦虑的声音响起,是贾仁义。
他挤到最前面,那张布满风霜沟壑的脸上写满了关切,粗糙的手下意识地想去拍抚张经纬的背,又怕弄疼他似的停在半空。
张经纬努力聚焦视线,喉咙嘶哑得如同破风箱:“这……这是哪儿?”
环顾四周,低矮的梁木,土坯墙,空气中弥漫着柴火、湿衣和草药混合的独特气味——是贾村的味道,却并非他记忆中家中那间宽敞的厢房。
“少爷,您这是在家里啊!”
贾仁义赶紧凑近了些,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焦急,“我是贾仁义啊!
您不认得我了?”
“贾伯伯……”
张经纬认出了这张忠厚的脸,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丝,随即又被全身各处传来的剧痛淹没。
他尝试挪动一下身体,立刻倒抽一口冷气,感觉每一寸筋骨都像被拆散重组过,尤其是胸口,闷痛得几乎喘不上气。
“我……我浑身好痛啊!”
冷汗瞬间浸湿了额。
“唉!
少爷,您受伤了,伤得可不轻!”
贾仁义连连点头,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亏得老天爷保佑!
您被捞上来时,浑身上下都是口子,血糊糊的,可吓人了!
还好咱们村里有个老大夫,当年跟着军医学过几手,我赶紧把他拽来。
他给您把伤口都清洗、包扎好了,虽说又多又深,但万幸,老大夫说没伤到经脉筋骨!
真是菩萨显灵,祖宗保佑啊!”
他双手合十,朝着虚空的方向拜了拜。
“咳咳……我胸口……疼得尤其厉害……”
张经纬艰难地吸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有钝器在胸腔里搅动。
贾仁义脸上露出一丝尴尬,随即指了指身后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胳膊上筋肉虬结的壮实青年:“哦,这个……刚才您被抬回来时,脸色紫得像茄子,牙关紧咬,气都上不来。
我就想着,这定是呛水憋住了气!
一着急,就让我这侄儿,”
他朝那壮汉努努嘴,“给您拎起来……掴了两下,想把那堵着的水气给掴出来……”
张经纬这才明白那股几乎让他岔气的钝痛从何而来,他苦笑着看向那个壮汉,后者正憨厚地挠着头,一脸“我做得对不对”
的忐忑表情。
张经纬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虚弱:“呃……我谢谢你啊……”
那两下“掴”
,怕是把刚接上的肋骨又拍松了几分。
壮汉闻言,立刻挺直腰板,拍着胸脯瓮声瓮气地说:“少东家您太客气了!
咱这条命当年要不是您,早就被韩烨扔河里喂王八了!
看到少东家有危险,咱岂能坐视不管?水里捞您上来,那也是咱第一个扎下去的!”
他语气里充满了朴素的感激和义气。
张经纬心头微暖,但旋即想起更重要的事。
他强忍着剧痛,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就我一个人吗?还有一个人……咳咳咳……跟我一同落水的!
一个……男人!”
他急切地追问,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牵扯得伤口一阵刺痛。
“还有一个?”
贾仁义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理所当然的警惕和嫌恶,“有!
有!
在柴房里呢!
那人捞上来就昏死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透,跟滩烂泥似的!
少爷您放心,您在水里都死死咬着他不放,那他定是个十恶不赦的恶贼!
敢害少爷您?咱可不能放过他!
早就用最粗的麻绳捆得结结实实了,扔在柴禾堆旁边,保管他插翅也难飞!”
他语气笃定,带着一丝邀功的意味。
“做的好……”
张经纬低声道,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人还在就好。
他咬紧牙关,再次试图起身,想亲自去确认。
然而身体刚离开草席一寸,便觉天旋地转,眼前黑,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猛地向前栽去!
“少爷当心!”
贾仁义和壮汉同时惊呼,手忙脚乱地扶住他,把他稳稳按回草席上。
贾仁义急得直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