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府邸的后院僻静处,梁大海正指挥着两个小厮搬着一个樟木箱子,脸上堆着笑,却未达眼底。
他对着凝香做了个“请”
的手势:“魏小姐,您的房间就安排在这边。
这后院清净,住的也都是些伺候人的丫鬟婆子,您要是有甚么事儿,言语一声,也方便照应。”
凝香尚未开口,她身边的小丫鬟已抢先一步,语气尖利:“这是什么道理?竟让我家小姐住这下人住的院子?未免太欺侮人了!”
梁大海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这可是少爷和少夫人亲自安排的。
我就是个跑腿办事的下人,哪敢做什么主?”
话里话外,却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凝香轻轻拉住义愤填膺的丫鬟,微微摇头,转而向梁大海温婉一笑:“无妨的……有劳梁先生费心打点了。”
“嘿哟,可当不起‘先生’二字,”
梁大海嘴上谦逊,眼底却掠过一丝受用,“魏小姐抬举了,叫我大海就成。”
“梁先生力助张郎破获大案,智勇双全,是高阳县人人皆知的人才,”
凝香语气诚恳,目光柔和,“佳佳心中敬佩,自当称一声先生。”
梁大海闻言,嘿嘿笑了两声,话里却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讽:“哈哈,魏小姐真是知书达理,若不是知晓您的……呃,过往,单看这谈吐气度,还真要以为是哪位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家闺秀呢。”
凝香面色微微一白,旋即垂下眼帘,声音轻了几分:“佳佳的命,由不得自己选。
能得张郎垂怜,已是天大的福分。”
“魏小姐在府上,凡事得多留个心眼,”
梁大海凑近半步,压低声音,似提醒又似警告,“咱们这位少夫人呐,心眼可不大。
您要是哪天在她面前说多了话,或是碍了她的眼,这往后的日子,怕是少不了苦头吃。”
“多谢梁先生提醒。”
凝香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打量着他,“我看梁先生一表人才,想必还未婚配?我那媒楼虽小,但来往的会员里,倒也不乏一些知书达理的清白人家姑娘。
梁先生若是不嫌弃,佳佳或可为您说合一番?”
梁大海眼睛骤然一亮,脸上的精明世故瞬间被一种热切的期盼取代:“哎哟!
那敢情好啊!
不瞒您说,我都快二十的人了,连姑娘的手都没正经牵过呢!
魏小姐要是真能给我说成一门好亲事,我梁大海必定重重谢您!”
“成全佳偶,本是媒楼之责。”
凝香浅浅一笑,“梁先生既有此意,我回头便让楼里经验老的媒婆,好好替您物色几位贤淑的姑娘。”
梁大海顿时眉开眼笑,态度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腰杆都不自觉弯了几分:“太谢谢了!
魏小姐……哦不,瞧我这张嘴,该叫魏夫人!
您要是真能为少爷诞下子嗣,那我老梁以后,可得恭恭敬敬叫您一声少夫人才是!”
“梁先生太客气了。”
凝香依旧是那副温婉模样。
两人这边看似相谈甚欢,却不知远处的月洞门下,皇甫灵正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身边的豆芽气得跺脚:“这个梁大海,真是墙头草,嘴上没个把门的!
小姐,我去教训教训他!”
皇甫灵目光幽深,语气平淡无波:“他说的没错。
她若真怀了张家的种,将来自然当得起一声夫人。”
豆芽急道:“不管怎样,您才是明媒正娶的张家夫人!”
皇甫灵轻轻摇头,眼中掠过一丝黯然:“我只盼张家能有个后。
至于谁当夫人……我从未想过要争这个。”
……
午膳时分,花厅里摆开一桌席面。
张经纬殷勤地替皇甫灵布菜:“灵儿,尝尝,今天我特意让月华楼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皇甫灵瞥了一眼满桌的菜肴,语气不咸不淡:“夫君不必如此费心讨我欢心。
既然人都接进来了,我自然也不会做那等小气不容人的主母。”
“这说的哪里话?”
张经纬连忙否认,“我对你好,何时需要缘由了?丈夫关怀妻子,不是天经地义么?”
皇甫灵淡淡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不多时,凝香缓缓步入花厅,微微一福:“张郎,夫人。”
“坐吧。”
皇甫灵抬了抬下巴。
张经纬立刻示意下人:“凝香,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安胎药,饭前服用。
大夫说了,空腹药效最好。”
凝香接过药碗,凑到鼻尖轻轻一嗅,眉头立刻蹙了起来:“张郎,这……当真是安胎药?”
“自然是了!”
张经纬面色不变。
凝香抬起头,目光直直看向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说来惭愧,我在云州那几年,楼里姑娘们出过不少荒唐事,鸨母都是用这类药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