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死寂与血腥。
贾大勇那句“就是他!”
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潭,在柴房狭小压抑的空间里激起了无声的巨浪。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木头身上,聚焦到地上那个蜷缩的、几乎不成人形的躯体上。
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柴草腐朽的气息,几乎令人作呕。
那人身上裹着贾大勇临时找来的破旧麻布,但渗出的暗红色血污依旧触目惊心。
一条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裸露在外的左手手指肿胀乌黑,呈现出可怕的弯折角度。
脸上更是惨不忍睹,青紫肿胀,嘴唇破裂,嘴角凝固着黑红的血痂,隐隐可见缺失的牙齿留下的空洞。
张经纬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铁锈和绝望的空气让他胃部一阵翻腾,但眼神却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寒冰。
他缓缓走上前,蹲下身,动作竟带着一种与刚才暴怒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没有立刻去碰触那人,只是用目光一寸寸地扫视着这具残破的躯体,像是在评估一件价值连城却又布满裂痕的古董。
“水。”
张经纬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钱明立刻解下腰间的水囊,递了过去。
张经纬接过,拔掉塞子,没有喂,而是手腕一倾,冰冷的水线精准地浇在那人肿胀破裂的脸上。
“呃……咳!
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声猛地响起,如同破风箱拉动。
地上的人痛苦地抽搐着,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布满血丝、充斥着极致痛苦、恐惧和茫然的眼睛。
当他的视线逐渐聚焦,看清眼前蹲着的、穿着玄色官袍的年轻面孔时,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刻骨铭心的恐惧!
他像一条濒死的鱼,徒劳地扭动着身体,喉咙里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呜咽,拼命想往后缩,却只牵动了断腿,引更剧烈的疼痛和痉挛。
“认识我吗?”
张经纬的声音很轻,像情人间的低语,却带着冰碴子般的寒意。
那方士,或者说曾经的方士,只是惊恐地摇头,剧烈的动作牵扯着脸上的伤口,血水混合着涎水从嘴角流下。
“木头,他认识你吗?”
张经纬头也不回地问。
木头高大的身影向前一步,阴影瞬间笼罩了地上的方士。
他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方脸,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得冷硬如铁石。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方士。
“呃啊——!”
方士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身体猛地向后弹了一下,随即又因剧痛而蜷缩成一团,筛糠般抖个不停,眼神彻底被巨大的恐惧吞噬。
木头的存在,本身就是他所有噩梦的具象化!
那断腿的剧痛、手指被硬生生掰断的碎裂感、牙齿被铁钳撬离牙床的恐怖……瞬间全部涌了上来!
“看来是认识的。”
张经纬得到了答案,语气平淡得可怕。
他伸出手,不是去搀扶,而是用两根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仪式感地,捏住了方士那只完好右手的手腕。
那手腕细瘦得可怜,皮肤冰凉,脉搏微弱而紊乱。
“别……别……求求你……大人……饶命……”
方士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饶命?”
张经纬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的皮囊,直刺灵魂,“石家的席丹师,‘九君星官’座下的得意门生,主持炼制了那么多‘上品仙丹’,铺就了那么宏伟的‘仙桥’……怎么落到这般田地了?你的‘仙缘’呢?你的‘道’呢?”
方士听到“九君星官”
和“仙桥”
几个字,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神里除了恐惧,竟还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信仰崩塌后的茫然,又像是深藏的怨恨。
“看来你那位‘星官’,还有你的‘石老’,并没有保佑你登仙啊。”
张经纬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缓缓缠绕上方士的神经,“反而是我这个俗人,这个你眼中只会蹦跶的‘县令’,给了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捏着手腕的手指微微用力,方士立刻痛得倒抽冷气。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周……周济……小人周济……”
方士几乎是哭着说出来。
“周济。”
张经纬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好名字,济世救人?可惜,你炼的丹,救不了你自己。”
他松开手,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周济。
“把他抬到偏厅。
钱明,去请最好的外伤大夫,用最好的药,务必吊住他这口气。
他要是死了,我唯你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