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的灯泡忽明忽暗,灯丝发出“滋滋”的哀鸣。
罗有春刚脱了一半棉袄,就被一股腥臊味呛得直皱眉。
像是没捂严实的茅厕混着烂鱼的臭味,黏在空气里挥之不去,顺着鼻腔往天灵盖钻。
他捏着鼻子往窗外瞥,楼下的垃圾桶早被拾荒的翻得底朝天,难不成是哪个缺德的往楼道里倒了脏水?
正琢磨着,后脖颈突然窜起一股凉气,顺着脊椎骨往下滑,冻得他打了个激灵。
这味道……太熟悉了。
几个月前在筒子楼里,他被那东西扑倒时,鼻尖萦绕的就是这股味。
腥甜里裹着股土腥气,像是埋在坟头草里的腐肉,闻过一次就刻进了骨头缝。
“嘿嘿!后生,记起来了?”
尖细的嗓音像指甲刮过铁皮,从房梁上传下来。
罗有春猛地抬头,灯泡“啪”地炸开,玻璃碴落了满地。
黑暗里,两点幽绿的光悬在半空,慢悠悠地晃着,映得墙角结满蛛网的旧木箱泛出冷光。
是那只黄皮子。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畜生通身黄毛油亮得像抹了蜡,后腿直立着有半人高,前爪指甲泛着青黑,尤其那双眼睛,看人时总带着股说不出的怨毒。
上个月它扑过来时,他清清楚楚看见它嘴角沾着的血沫,还有喉咙里发出的、像老妪咳嗽似的呼噜声。
“你……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罗有春后背死死抵着墙,冷汗把秋衣洇得透湿。
他这辈子没做过杀动物的事,更别说打黄皮子了。
老家都说这东西有灵性,碰不得。
他连路过山神庙都要恭恭敬敬鞠个躬,怎么就惹上了这索命的畜生?
黄皮子没动,就那么悬在房梁下,绿幽幽的眼睛盯着他,像在看一块砧板上的肉。
腥臊味越来越浓,混着墙角霉斑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记得了?”
尖细的嗓音突然压低,带着股黏糊糊的怨毒,“去年开春,村西头的老槐树下,你做过啥?”
罗有春脑子“嗡”的一声。
去年开春他确实回了趟老家,帮三叔公刨地。
村西头的老槐树……他猛地想起,那天晌午歇脚时,他看见树洞里有窝黄皮子崽,毛茸茸的像团球。
当时觉得好玩,顺手捡了块土疙瘩扔进去,惊得小崽子吱吱乱叫。
不对……他没有这段记忆……好像似乎有……
黄舒琅的幻术还是不太成功,让罗有春还有些意识。
“就……就因为这个?”
他声音发颤,腿肚子都在转筋。
不管自己有没有做过,但是想来今夜怕是不好过了。
“嘿嘿……”
黄皮子笑起来,声音里裹着冰碴,“那是我的子孙。你惊了它们的魂,就得拿命来赔。”
风从破窗缝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玻璃碴子,在黑暗里发出细碎的响动。
罗有春看着那两点绿光慢慢下降,腥臊味几乎要把他溺毙。。
黄皮子的爪子离他越来越近,青黑的指甲在月光漏进来的缝隙里,闪着寒森森的光。
后颈的凉意像条毒蛇,咬得罗有春浑身发僵。
他想也不想,猛地拽开那扇掉漆的木门,“吱呀”一声巨响在寂静的楼道里炸开。
冰冷的夜风灌进领口,他甚至没顾上穿棉袄,赤着脚踩在结了薄冰的水泥地上,朝着楼下疯跑。
楼梯间的声灯有些昏黄,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墙壁上歪歪扭扭地逃窜。
身后没有传来追赶的声响,可那股骚臭味像条无形的尾巴,牢牢缀在他身后,怎么甩都甩不掉。
罗有春不敢回头。
他知道皮子没追,可这比穷追不舍更让人毛骨悚然。
那畜生在等,像猫戏老鼠似的,等着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寒风吹得他脸颊生疼,裸露的脚踝被碎石子划破,渗出血珠又瞬间冻住。
他沿着筒子楼外的胡同狂奔,撞翻了堆在路边的垃圾桶,馊水泼了满裤腿,却连停顿半秒的勇气都没有。
不知跑了多久,双腿像灌了铅,肺里像塞进一团烧红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他扶着一棵老杨树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指节抠进冻硬的泥土里。
手腕上的表没解下来,借着月光他眼睛发花的看了一眼,十一点四十五分。
原来他已经跑了整整一个小时。
四周静得可怕,只有风穿过光秃秃树枝的呜咽声。
罗有春慢慢直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跑到了城郊的小林子。
稀疏的杨树在夜色里张牙舞爪,枝桠间漏下的月光碎成一片,照得地上的枯草像团乱麻。
“野兽……不会有野兽吧?”
他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城里的树早被砍得差不多了,可谁知道这荒郊野岭藏着什么?
他下意识地裹紧单薄的毛衣,却挡不住从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