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o2o年6月29日多云
村子里的夜晚,从这一日开始,和以往都不同了。
往常,天黑下来,家家户户点起油灯,院子里的人坐在石凳上说话,或者早早关门歇息。
孩子们追逐的笑声渐渐停息,只剩下夏虫在草丛里鸣叫,村子便沉入一种安然的宁静。
可如今,宁静里多了一层紧绷。
每家门口都备了一根木棍或者铁锹,有的甚至在院墙上插了火把杆子。
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支起了一张长桌,桌上放着几只旧铜锣、几只牛角号,还有几壶凉茶。
父亲带着几位年长的叔伯坐在那里,轮流看守。
年轻力壮的汉子们也分了班次,每到半夜,便有人巡着村道走一圈,把黑暗里可能潜伏的风吹草动都仔细瞧一遍。
这,就是所谓的“夜巡”
。
——
当晚,我跟着阿强分在第二班。
我们两人各拿一根竹棍,腰间挂着一只旧牛角号,肩上斜挎着一盏玻璃罩的小马灯。
走在夜风里,火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落在地面上摇曳不定。
“磊,你觉不觉得这夜比往常更静?”
阿强压低声音问。
我四下张望,果然,除了虫鸣,几乎没有别的声响。
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也显得格外清晰。
“静得反常。”
我点头。
阿强嘿了一声,却把竹棍握得更紧:“要真有事,你敢不敢第一个冲上去?”
我瞥了他一眼,低声笑道:“说这种话干嘛?真到了那时候,咱们谁也躲不掉。
你敢,我就敢。”
阿强咧嘴笑了,可笑容里带着紧张。
他轻轻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子,石子在夜路上滚出几下脆响,又归于沉寂。
——
巡到村口时,老槐树下还坐着两个人,是二狗子和三叔。
他们烤着一盏小火盆,火光映得脸红彤彤的。
看见我们过来,二狗子立刻起身:“换班了?行,你们多留个心眼。”
三叔递过一壶凉茶:“夜里风凉,喝点热气。
巡路时别只顾抬头看,也要瞧瞧脚边。
那伙人狡猾,藏东西、埋陷阱都有可能。”
我接过茶,心头一凛,点点头:“记住了。”
换班之后,二狗子和三叔往回走,我们俩便守在村口,马灯的光晃动着,把远处的田埂照得忽明忽暗。
夜风吹来,带着泥土和稻苗的气息,让人心里微微凉。
——
半夜将近,忽然,村外传来几声怪响。
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又像是石头被踢开。
阿强瞬间竖起耳朵,低声喝:“磊,你听见没?”
我点点头,举起马灯朝远处照去。
光线有限,只能看见田埂上黑乎乎的一片。
风吹过,秧苗起伏,仿佛有人影闪动。
我们屏住呼吸,悄悄挪近。
脚下的泥地出“扑哧扑哧”
的声响,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犬吠,紧接着,一阵脚步声急急远去,田埂边的黑影瞬间散了。
阿强猛地吹响牛角号,声音沉闷却在夜空中传得极远。
村子里立刻亮起一盏盏火把,犬吠此起彼伏。
父亲和几个壮汉提着棍子火把冲了过来。
“怎么回事?”
父亲问。
我指着田埂方向:“刚才有人影,可能是探路的,跑了。”
父亲眯起眼望去,沉声道:“看样子,他们果然还没走远。”
——
搜了一圈后,除了几处被踩乱的秧苗和一根断裂的树枝,没现更多痕迹。
可正是这点痕迹,让所有人心里更紧绷了。
“他们在探路,下一次……可能就不止一个人影了。”
父亲低声道。
大家都沉默了。
只有火把在风中噼啪作响,火星飞舞,仿佛在夜色中燃烧着某种无言的誓言。
——
天快亮时,我们才回到家。
母亲已经熬好了一锅热汤,端到桌上。
她的脸色苍白,却没有多问,只轻声说:“喝点吧,夜里凉。”
我接过碗,心头一阵酸涩。
母亲什么都没问,可她一定在屋里听见了那些牛角声。
那是警示的声音,也是悬在心头的刀。
——
白日里,村子表面依旧照常运转。
男人们下田,女人们织布,孩子们追逐。
可我注意到,几乎每户人家都在院角堆上石头,或者磨快镰刀。
老人们则教孩子如何敲锣、如何吹号。
那是一种默默的准备。
我陪着父亲到村口巡视时,父亲忽然停下脚步,对我说:“磊,记住,守夜不仅是拿棍子巡逻,更是守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