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他解下腰间的佩剑,“哐当”一声放在案上,那声响在暖阁里显得格外突兀,惊飞了窗外石榴枝上的夜鸟。
君母将一碟剥好的橘子推到他面前,嗔道:“说你这孩子,打小就犟。当年在江南,为了护邻家被恶霸欺负的小姑娘,被打破了头,手里的木剑还攥得死紧,跟你爹一个样。”
君逸尘笑了,拿起一瓣橘子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漫开,却压不住眉宇间的倦意:“那不是犟,是父亲教导的——该护的人,就得护到底。”
惠太妃看着他,忽然道:“逸尘,母妃问你句话。这北境兵权握在手里,你觉得踏实吗?”
君逸尘略加思索回道:“踏实过,也惶恐过。踏实的是,握着它能护得住你们;惶恐的是,握得久了,怕忘了最初为什么要握。”
“若有一天,这兵权成了刺向我们的刀,你还握得住吗?”惠太妃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铁砧上,“还有‘功高盖主’这四个字,比刀枪还利,能杀人不见血。”
君逸尘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他走到舆图前,指尖落在云州的位置,那里用朱砂新画了个圈,是他昨日让幕僚标出的“可垦荒地”。“今日在校场,我让秦苍演练阵法,喊‘安王令’时,士兵们的吼声比喊‘圣旨’时还响。”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辩的清醒,“那时我就知道,这兵权不能再握了。”
君父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亮意,又迅速被担忧取代:“你想交权?可交了权,他们若再刁难……”
“刁难不了。”君逸尘转向父亲,目光坚定,像当年在北境决定突袭敌营时那样,“我想好了,用这兵权,换云州封地。那里偏远,却有山有水,正好远离京城的是非。我带着你们去云州。秦苍虽是旧部,但他无皇家血脉,由他暂代兵权,圣上能放心,朝臣也挑不出错。”他顿了顿,握住君母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了她指尖的凉,“娘不是总念叨江南的茶园吗?云州多的是荒地,咱们开垦出来,种茶、栽花,生个胖小子,教他读书射箭,比在这里看别人脸色强。”
君母眼眶红了,泪珠子砸在橘子碟里,溅起细小的水花:“那往后,真能自在?”
“能。”君逸尘点头,又看向惠太妃,“母妃和我们去云州吧,那里的天比皇城蓝,空气里都是青草香,没有檀香和药味。”
惠太妃望着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欣慰,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好,我们母子相认,拿出先帝遗诏,不是盼你做个被兵权困住的安王,是盼你做那个敢护邻家姑娘、敢为百姓扛事的君逸尘。云州的风,定比宫里的檀香舒坦。”
暮色漫进暖阁时,石榴树的影子在地上晃啊晃。君逸尘看着父母与母妃相视而笑的模样,心里那点犹豫彻底散了——他不是想交权,是不得不交。这兵权就像块烧红的烙铁,握得越久,越容易烫伤自己,也烫伤身边的人,就像林德留下的那枚虎符,终究是烫手的物件。
而养心殿的烛火,还在亮着。新帝拿起李御史刚递上的第二份密报,上面写着“安王与君氏夫妇密谈至黄昏,似在商议离京事宜,案上舆图圈有云州”,他忽然对着烛火笑了,将密报扔进火盆,火苗舔舐着纸页,很快卷成灰烬。“看来,他是懂了。”
天牢里,林德听到远处传来巡夜禁军的脚步声,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知道,君逸尘交权不是结束,是另一场博弈的开始——离开京城的凤凰,若没了梧桐树,再想飞回来,可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