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刨花的清香和刻刀的微鸣中,如溪水般静静流淌。
那份山洞雨夜后确认的心意,并未在言语上掀起多少波澜,却如同最细腻的砂纸,悄然打磨着日常的每一个角落,让原本就存在的默契,变得更加光滑润泽,严丝合缝。
沈星晚现顾言的工作台上,多了一个固定的位置,专门用来放置她之前做的那个简陋的樟木小托。
他研磨墨锭,或是放置一些需要随手取用的小工具时,总会下意识地放在那附近,仿佛那木托成了一个无形的界碑,划分出一片属于她的、被他默许和珍视的领域。
而他给她的那把紫檀握柄刨子,也成了她最珍视的伙伴。
每一次推送,那完美契合手型的曲线都传递着一种沉稳的力量,仿佛他无声的支撑就在身后。
她使用得愈爱惜,每次用完都会仔细清理刀口,擦拭握柄,如同对待一件有生命的灵物。
这日,沈星晚在尝试独立制作一个结构稍复杂的小型饰盒。
她画好了图纸,挑选了木料,但在处理一个隐藏的暗扣机关时,遇到了难题。
那机关需要在一个极小的空间内,利用木材自身的弹性和一个微小的斜面实现开合,对精度要求极高,她反复尝试了几次,做出的零件要么太紧卡死,要么太松毫无作用。
她对着图纸和那几个失败的零件蹙眉思索,连顾言走到她身后都未曾察觉。
“这里,”
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吓了她一跳。
顾言的手指虚点在图纸上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辅助线上,“角度,再锐一分。
木材的弹性,要算进去。”
他并没有动手帮她做,甚至没有拿起她的刻刀,只是指出了那个被忽略的、理论上存在却极难把握的“弹性预留”
。
这就像当初他让她感受误差一样,不是给予答案,而是点亮路径。
沈星晚恍然大悟!
她之前只考虑了静态的尺寸配合,却忽略了木材在受力瞬间那微小的形变!
她立刻重新修改图纸,调整了那个关键斜面的角度,再次动手尝试。
这一次,当她小心翼翼地将新做好的暗扣零件推入卡槽时,先是感受到一丝恰到好处的阻力,随即“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机关顺畅地扣合了!
严丝合缝,既牢固,又能用一个巧劲轻松开启。
成功了!
她兴奋地抬起头,想与他分享这份喜悦,却见顾言已经回到了他自己的工作台前,正低头打磨着一块木料,仿佛刚才那关键的点拨只是随口一提。
但沈星晚知道不是。
他总是这样,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用最精炼的方式给予最关键的引导,然后便退回到他沉默的世界里,将探索和实践的空间完全留给她自己。
这种被信任、被尊重的感觉,比手把手的教导更让她感到温暖和力量。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这个即将完成的、融入了自己思考和汗水,也蕴含了他无声指引的饰盒,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傍晚,沈星晚终于将饰盒的最后一道工序——用她自己采集的松脂混合蜂蜡做的保养涂层——完成。
小巧的饰盒线条流畅,榫卯严密,暗扣机关灵敏可靠,木质本身的纹理在涂层下显得温润而有深度。
这是她第一个完全独立设计并完成的有一定复杂度的作品。
她爱不释手,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晚饭后,她将饰盒放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就着月光看了又看。
忽然,一个念头闯入脑海。
她转身从自己的小箱子里,翻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块她一直珍藏着的、母亲留给她的旧银锁片,花纹古朴,承载着遥远的记忆。
她将这把小锁片,小心翼翼地放入了饰盒的暗格中,轻轻扣上机关。
“嗒。”
一声轻响,锁片被妥帖地收藏了起来,如同她那份悄然安放的心事。
她看着饰盒,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将它送给顾言。
这作品于她意义非凡,但她觉得,还不足以表达什么。
她需要另一种方式。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
沈星晚再次坐在窗边的工作台前,就着皎洁的月光,拿起了一块质地细腻、颜色均匀的黄杨木小料。
这一次,她没有画任何图纸,也没有明确的目标要做什么。
只是凭着一种本能,一种倾诉的欲望,让刻刀在指尖流转。
她刻得很慢,很用心。
刀尖划过木面,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月夜的低语。
她脑海中浮现的,是山洞里跳跃的火光,是他滚烫的手掌,是回来后路上一次次沉稳的扶持,是他工作台上那个为她预留的位置,是他看似随意却总能点醒关键的提点……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感受,都融入了她指尖的力道里,倾注在这方寸之间的木料上。
她刻的不是具体的物事,而是一种感觉,一种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