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黑,身子向后便倒。
“父汗!”
桑昆眼疾手快扶住王罕,却见其双目紧闭,已然晕了过去。
“快传巫医。”桑昆嘶吼着。
怒火中烧,又对着护卫们厉声嘶吼:“把这些乞颜部的狗东西拖出去,乱刀砍死喂狗。”
侍卫们如狼似虎地扑上来,阿刺浅还在挣扎哭喊:“冤枉啊,我们是真心来献礼的……”
……
到了下午,王罕在寝帐中悠悠转醒。
他挥了挥手,让巫医和侍女们都退下,帐内只剩父子二人时,王罕才缓缓开口:“今天这件事,是你干的吧。”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陈述,目光落在桑昆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
桑昆心头猛地一震,慌忙摇头:“父汗何出此言分明是铁木真那厮心怀不轨,想用狼头诅咒您啊!”
王罕却抬眼望向他,浑浊的眼眸中突然凝聚起一丝锐光,像老鹰锁定猎物:“铁木真虽有野心,却不是无脑蠢货。”
“送来一颗狼头,只会激怒本汗,引来我克烈部的征讨。”
刚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是被狼头给气昏了。
可后来冷静下来仔细想想,铁木真不是这种目光短浅之辈,而且也没有必要这般得罪克烈部。
老老实实的低调发育,壮大乞颜部的势力才是最重要的。
王罕顿了顿,咳了两声,继续说道:“何况,乞颜部的人在驿帐住了一夜才来送礼。”
“这一夜,足够做很多事了。”
王罕年轻时也是草原上的枭雄,桑昆那点伎俩,怎瞒得过他的眼睛
桑昆的脸涨得通红,知道再瞒下去也无用,却依旧梗着脖子辩解。
“父汗,就算是我换的,可铁木真也早该除了。”
“您看他这一年来吞并了多少部落再放任下去,克烈部迟早要被他啃得骨头都不剩。”
他在帐中来回踱步,声音里带着急切:“您病着,儿子不能眼睁睁看着克烈部毁在他手里。”
王罕重重一叹,苍老的肩膀垮了下去。
他何尝不知铁木真的威胁那就是一头喂不熟的狼崽子,终归还是长成了一头贪婪的恶狼。
可真要撕破脸,克烈部未必能讨到好处。
因为克烈部的西方,还有一头更加强大的猛虎。
不过,桑昆的这话还是被他听了进去。
自己已是风中残烛,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桑昆与铁木真又都是心高气傲的性子,一个瞧不上对方的破落户出身,一个恨透了对方的咄咄逼人。
就算没有今天的狼头事件,将来也迟早要刀兵相向。
“你啊……”
王罕看着儿子眼中的执拗,突然觉得疲惫不堪。
帐外传来阵阵喧哗,是克烈部的贵族们在请战,那些被狼头激怒的部民们也在营地外呐喊。
节奏已经被带起来了,所有人都等着他下令出兵。
事情已经不是王罕能够简单控制的了。
他能怎么办
告诉所有人“狼头是桑昆换的,铁木真是冤枉的”
那样只会动摇整个克烈部的根基,让他这个汗王沦为草原的笑柄。
桑昆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放肆。
用整个部族的怒火,将他架在火上烤。
王罕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没了犹豫,只剩下无奈的决绝:“罢了。”
他撑起身子,靠在软枕上,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令下去,三日之后,克烈部所有适龄男丁,到汗庭集结。”
桑昆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儿臣遵命,定不会让父汗失望。”
王罕却没看他,只是喃喃自语:“腾格里在上,若此战能胜,便让我再多看几年克烈部的太阳吧……”
王罕决定与乞颜部开战,也是无奈之举。
除了顺应民意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克烈部去年冬天遭遇雪灾,牛羊粮食已经不够吃了。
而且又无法从金国、夏国、北疆的边境贸易中获取大量粮食。
一旦等到粮食问题彻底爆发,克烈部的内部矛盾便会激化,可能会引发更大的问题。
所以,王罕便只能用草原人最原始的办法去解决问题。
战争!
将内部的生存矛盾,转移到外部战争中去。
劫掠其他部落,获取牛羊粮食。
同时,还能消耗自己部落的兵丁,节省粮食。
这是草原的方式,千百年都是如此过来的,除此之外,王罕也没有其他好办法。
……
很快,征讨乞颜部的命令便传遍了克烈部的每个部落。
胡立寻到桑昆的营帐时,他正对着一幅草原舆图凝神细看。
“恭喜殿下心想事成。”
胡立拱手笑道,目光落在舆图上标注的乞颜部疆域,语气里满是恰到好处的恭贺。
桑昆却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哼哼,也要恭喜胡参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