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嵩山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地吞吐着寒冽的雾气。
联盟大营经过一夜的混乱与救治,终于陷入了一种精疲力尽的死寂,唯有巡逻弟子沉重的脚步声,偶尔划破这片压抑的宁静。
沈墨独自一人,立于营地边缘一处向外突出的孤崖之上。
此处名为“观云崖”
,本是少林弟子观云海、悟禅理之所,此刻却成了他远离人群的孤岛。
他身上依旧穿着那身残破的青衫,林清音已细心地为他拂去了上面的血迹与尘埃,却拂不去那浸染到纤维深处的、若有若无的灰败死气。
山风猎猎,吹动他霜白的丝,拂过他灰败却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站得笔直,如同崖边一棵历经雷火而不倒的古松,但周身那无形中散出的“寂灭”
领域,却让以他为中心的数丈范围内,虫蚁绝迹,草叶低伏,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沉重。
崖下远处,营地的篝火星星点点,隐约传来伤者压抑的呻吟与守夜人低沉的交谈。
那些声音,曾经与他息息相关,如今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琉璃。
他能清晰地“听”
到,那些交谈声中,偶尔夹杂着“沈墨”
、“寂灭剑体”
、“可怕”
、“非人”
等零碎的词汇,伴随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与疏离。
白日里,他曾是力挽狂澜,剑退血煞尊者的英雄。
但此刻,在众人眼中,他更像是一个不可控的、行走的灾难源头。
敬仰与感激,在直面那令人灵魂战栗的死寂之后,迅被本能的自保和恐惧所取代。
英雄之路,注定孤独吗?沈墨暗金色的瞳孔倒映着远方的微光,深处是一片荒芜的平静。
他早已习惯了孤独,从沈家灭门的那一天起。
但此刻,这份孤独,却因有了对比,而显得格外刺骨。
一道纤细的身影,提着一盏小小的防风灯,踏着沾满露水的石阶,缓缓走上了观云崖。
灯火昏黄,勾勒出林清音依旧有些苍白,却异常坚定的面容。
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浅蓝色衣裙,外罩一件素色披风,夜风拂动她的裙摆和丝,宛如暗夜里悄然绽放的空谷幽兰。
她走到沈墨身后三尺处,停下了脚步。
这个距离,既不会引他体内寂灭剑气的自排斥,又能让他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夜里风大,你伤势未稳,不宜久立风口。”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打破了山崖上令人窒息的沉寂。
沈墨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投向无边的黑暗,声音平淡无波:“这里清净。”
林清音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望向同样的黑暗。
“是啊,清净。”
她轻轻叹了口气,“可惜,人心却难得清净。”
她侧过头,看着他冷硬的侧脸线条,和他那双在夜色中愈显得非人的暗金瞳孔,心中酸涩难言。
她看到了他孤身立于崖边的背影,也听到了营地中那些不堪的窃窃私语。
她明白他此刻的感受,那种被世界隔绝的冰冷。
“他们只是……害怕未知的力量。”
林清音试图解释,却现自己的话语如此苍白。
“他们应该害怕。”
沈墨终于动了动,低头看向自己骨节分明、却萦绕着淡淡死气的右手,“连我自己,都畏惧这股力量。”
它既能斩灭强敌,亦在时刻吞噬着他的生命,并将他推向与世隔绝的深渊。
就在这时,崖下小径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两名负责运送物资的年轻弟子,抬着一只沉重的木箱,正沿着小径走来。
当他们抬头看到崖上那抹孤寂的青色身影时,两人脸色骤然一变,如同白日见鬼。
“是……是他!”
其中一人声音颤,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将木箱摔落。
另一人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也顾不得箱子了,扯着同伴的衣袖,压低声音急促道:“快走!
别靠近!
听说他碰过的东西都会化成灰!”
两人几乎是连滚带爬,丢下木箱,仓皇失措地转向另一条岔路,消失在黑暗中,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沾染上不祥。
山崖上,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沈墨周身那无形的寂灭领域,似乎因这小小的插曲而波动了一下,空气中弥漫的死气愈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