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渠先行。”阿芷答,“宗庙第二。”
郭嘉点头:“泥先让水去。等水挑出一道道沟,路会自己显形。”
——
回程时,风转了向。白绫上那朵灰花已干,像一朵记忆,被黑签圈起。一路上,净水牌前的碗没有断过,孩子们学着念“王师十律三约”的短句,念到“六不挟清以乱、七不夺愿以威”时,声音最响。葛三喉把短锣敲得比往常轻,他怕惊动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怕惊动远处那条死蛇;也许是怕惊动人心里刚刚落座的一粒石。
入城时,少年帝王仍在帘后。却在队首停住的一瞬,把手从帘沿后伸出,按在“净水记”的卷角。他不出声。人群却自然而然安了下来。那只手不是玉,不是金,只是一只清瘦的手,却像把一顶看不见的冠,按在了“水”与“纸”之间。
荀彧在檐下微笑:“无形的王冠。”
程昱不笑,眼里却没有寒意:“泥里戴冠,难。”
“难,便稳。”郭嘉轻声,“泥松,脚稳,路就向前。”
——
夜深,许都灯火在雨后更亮。太常寺里,阿芷把今天的“净水记”摊开,写上最后一笔:岗下净一处,井次稳。刘晔在账房点清三簿,给“伪功簿”的残页加上“证毕”的小印。鸩把黑纸鸢收到檐下,羽面仍湿,滴水有声。伏完回到宗庙旧仓,亲自挑出第一车“归宗粟”,在粗布袋上写下“净水与医药”。
郭嘉在砂盘前,指腹在“成皋”的钉上按了一下,又挪回许都。他没有取下那枚钉。他知道,真正的“泥潭”不在成皋那几个火袋,也不在原野上的几张白布。它在洛阳的沟渠里,在账面的空栏里,在人心的“先后”里。它会牵坠你的脚,让你以为自己在前,其实一点点下陷。你要做的,不是飞过去,而是把一条条沟先挑出来,把水先放过去,让泥自己退。
他熄了灯。在黑里,那些白绫与纸页仿佛在自发微光。那光不亮,却足以让人辨路。远处,鼓楼上夜更换了两次。最后一次短锣收声,像把城的心从风里轻轻提了一指。
——
【章末钩子】
洛阳东郊,泥水未干。两名戴斗笠的人在一段倒塌的渠旁蹲着,用竹片拨着黑泥。泥里翻出半截木牌,上面残着两个字:净水。其中一人冷笑,把木牌掷回泥里:“他们要在纸上治泥,我们就在泥里杀纸。”
另一人不笑,只把袖口的细丝慢慢缠在腰间,银针的蜡光在月下一闪。远处有很轻的水声,像谁在黑里挑沟。水一丝一丝,泥也一丝一丝地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