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看见字就落在纸上,落在他的身上,而不是落在刀下,一时间竟齐齐舒了一口气。有人笑出声:“原来悔也能写在纸上。”有人小声附和:“能写,就能挪。以后说话不敢乱了。”
——爽点的潮从人群的后排涌到前排,不是喊,不是鼓,是一阵看见“自己也在纸上”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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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轮,是王师旗前的小授印。
“行军簿”卷首已加“净水记”。阿芷把新添的一格格“净井、净渠”抬到光下。伏完手执竹杖,不再用“国舅”的礼,而以“见证官”的身份挨项点签。他忽然停住:“这格……可否留给‘非官’之名?”他看向人群,一个背着婴儿的妇人缩了缩肩,又被身旁的里正推了一把。妇人小心上前:“我家巷尾的井,我愿守。”
“名。”阿芷把愿书簿翻到“净水见证”一页。妇人手指发抖,写得慢,字却正。写完,她退下,怀里的婴儿醒了,眼珠黑黑地看着她。她想笑,又忍住,只把孩子往上一掖,让他看一眼王师旗。就在那一刻,少年帝王忽然懂了“人心”的形状:不是欢呼,不是刀,是一个普通女人给孩子看一面旗。
帘后,他把手按在胸口,没让那股热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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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功与罚对照”转入最难的一处——“罚利”与“功利”。刘晔把那本从“军棚”搜出的“伪功簿”放到白榜边,用黑签划了一道线,把“人头计功”与“护印立功”摆在同一光里。清议为首者的扇在手心里转了一圈,最后合上:“从今日起,清议所荐之人若用‘伪功簿’计功,先罚荐者。”
“清议自罚,王师自束。”曹操第一次出声,短短一句,像在纸上按下一个硬钉。他回望帘影。少年帝王低声:“朕允。”声音不高,带着少年人的生涩,却稳得叫人心里一安。
“开‘罚利’。”郭嘉示意。账官宣读两家商号——一家借“停市令”去抬价,被罚“停三日”;一家在“封押”时暗换草样,被罚“市易簿”标红一个月。罚不入身,入“利”。市上三声短嘘,像三粒小石子落进井里,水面很快复平。一个老汉拍腿笑:“这罚,聪明。罚在贪上,不在穷上。”
“开‘功利’。”刘晔宣读三处“净水功”:净渠工头朱三,令夜班者轮具领取粥;护运队老吏错班自责,愿减月银以补上一晚迟滞;城门力士小安,开得一行“功利附注”——“可授‘小旗’之职”,不加银,只加“位”。葛三喉“嘿”了一声,笑得牙都亮了,那笑传过石阶,落在人群里变成了哄笑,轻快,不失分寸。
**这就是“收获人心”的时刻。**不需鼓噪,不需万人齐呼。纸上一个“加位”,巷口一只“净水牌”,白绫上一个“悔”字,便足够让城里的人把自己的一点点力量往正处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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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移到殿角的时候,鸩自西廊行来,斗篷一抖,袖底露出一叠白绫。他低声道:“城北再送‘请帖’,夹三十六名‘清议’之名,似署似真。”刘晔接过,吴笔、越纸、同一水渍,三十六名却是同一手势的尾钩。刘晔不抬头,取来“愿书簿”,把那叠白绫正中一压,四字落笔:无效署名。旁又小注一行:“署名者须到场写一字留痕。”
“以笔为兵,以纸为盾。”程昱淡声。荀彧点头:“纸上的仗,赢在流程。”郭嘉抬眼,目光由“无效署名”滑向王师旗,再滑向帘影。他温声:“陛下,今日可以‘出’半步了。”
帘影动了动。少年帝王在帘沿下站住,未出一寸,只把右手伸出,抚着“王师三约”的卷角。他没有说话,石阶下却自然静了一层。人们不看他的脸,只看那只手——一只握印的手,一只按“先后”的手。**那只手,就是今天的“无形的王冠”。**它不像黄金,不像宝石,它像一顶安静落在城心上的“律”。
**帝心的震动,在这一瞬转成了一种不言而喻的“可托付”。**有人在人群里轻轻跪下,不是磕头,是把背慢慢降到与纸同高。然后第二个,第三个——不齐,却真。国舅伏完也低下了头,他握着旧竹杖,轻轻叩地一下,像为自己年轻时那些不明白的夜晚致歉,也像为将来要去见证的每一井每一渠立个心。
少年帝王听见“布衣起伏”的声音。他眼睛里忽然起了一点热。他想起洛阳的火,想起汜水关的夜雨,想起在戎马与流言中被抬来抬去的自己。他忽然很想笑,却只把那笑咽成一口气。他学着郭嘉的样子,把那口气轻轻按住。然后,他很轻地说了一句:“朕,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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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临近,纸谷收束。礼官唱“收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