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指腹在“成皋”钉上停一下,又移回许都。他不急。他知道“纸谷”已成形。来者若入“纸谷”,名便入;若避“纸谷”,名亦入——“不来”,就是“弃名”。两者皆输。他要做的,只是一寸寸把“先后”压实,把“秩序”的模样演给天下看,演到连对手都不得不按着这模样说话。
帘后,少年天子坐久了,手心不再冷。他让人取来一盏清水,自己端着饮尽。水无味,却不再苦。他看向殿前,忽然很想走出帘子一步——不去夺刀,只是去看一眼那本“功簿”。他想亲眼看见第一行的名字,想把它记在心里。不是为了“恩”,是为了“秩序”。他站起,至帘边,停了停,又回身。此刻他懂得克制——“先后”,连他的脚步也要守。
“奉孝。”曹操在檐下唤他,淡淡的笑意藏在眼尾,“今日这台,值了。”
“值。”郭嘉收束衣袖,望向灯下的纸,“明日再演一场:‘封押’之后的‘清议答疑’。第三日,再演最后一场——‘功与罚’对照,‘名与利’对照。”他顿了顿,“然后,城外的鼓,自会敲错自己的拍子。”
“如何敲错?”程昱问。
“他们若急于刀,就犯了‘先后’之戒;若跟随‘纸谷’,便被我们逼到‘名与利’的峡里——要名,则舍利;要利,则污名。”郭嘉指尖在砂盘上画出一条极细的弧,“这是另一座‘死亡峡谷’。”
灯光把他的影拖长,像一笔写到尽处的楷,收锋不急不缓。他忽然想起阿芷在纸上那句“血可为功”,心里生出一丝疼,是人味,也是一点微凉,他不驱赶,让它留。**“代价”**这两个字在心里沉沉落住——每一处滴水不漏,都有人替水挡风;每一行干净字,都有人以血擦净笔。
夜风起,纸谷静,王师旗伏。城中灯一盏盏亮开,像人间把秩序摊在桌上慢慢晾。远处,成皋方向鼓声微动又止,像捏着的一根弦试了试,又放松——它会来,但不会今晚。
“明日,”郭嘉对自己,也是对城,“功劳簿继续写。”
他把木签“功簿”与“抚恤录”并排按紧,以拇指作印,重重按下一下。指腹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不是血,是蜡;不是偶然,是“度”。而在太常寺的小屋里,阿芷替小安换好伤药,将“止血结带”系成一个素净的结。她抬头望窗外的旗,轻轻点了一下头:“今日,刀真的没有出鞘。”
她知道,不出鞘,并不代表没有杀意;可今天,杀意被写进了纸里,被印在了簿上,被按在了愿书尾。她向灯吐气,熄了火。黑暗里,纸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