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加注“半行礼”
“钟后行”
“门不乱”
。
字不多,语句平直,铁匠、屠夫、车夫、学童都能看懂。
榜下有人读,有人念,有人点头,有人沉默。
沉默里有一种“知道了”
的感觉。
午后,官灯先点在城西铁坊。
灯下一块小黑板写着今天的十个字,旁边一只竹篮装着枣,一只木盆盛着粥。
小童认识了“米”
,又认了“兵”
,笨笨地念,旁边的母亲把他肩膀拍了拍。
他抬头,朝台那边看了一眼,像在看一个很远的东西,但又觉得它离自己不远。
酉时将近,礼军整队。
旗不艳,车不华。
荀彧执礼,程昱监禁,夏侯惇压阵,郭嘉在更后,袖中罗盘与一卷薄帛贴在一起。
曹操着素袍,未戴盔,立在礼军之后半里,钟后的阴影里。
他回身看了一眼城心的钟,钟下站着两个小吏,手持木槌,目光不乱。
“起。”
荀彧低声。
鼓未动,钟未鸣,礼军出东门。
城门外的风把旌旗吹平,像一条条伸出去的线,去摸不远处正蠢动的风口。
民众并未喧哗,许多人只是站在门内,沉默地看。
有人把孩子举高了一点,再放下来。
有人抹了抹眼角,并不因为激昂,而是因为心里忽然有了重量。
城头,程昱的令符轻轻一转,禁卒如水分成两股:一股隐在门洞上方,一股消失在阴影里。
城下,夏侯惇压刀而行,目色平,步子稳。
更后方,郭嘉停在钟后,袖内指尖轻轻点过罗盘边缘,针未偏离。
“奉孝。”
荀彧侧身,声音低,“你说风从何来?”
“从他们的争,从我们的定。”
郭嘉道,“这就是‘势’。”
话音刚落,城门外遥远处传来一阵马铃与甲叶的轻撞,像风里掉下的细铁屑。
几匹探马远远观礼,未敢近。
更远的河面上,旧官灯忽明忽灭,像三只眨眼的鱼。
孟津的水下,灰衣“麻袋”
贴着石桩,像夜里悄悄望人的猫。
仪队在城外十里止步。
荀彧面向东,举帛而拜,三十六字薄礼不铺张。
礼毕,不鸣鼓,不吹角。
曹操在钟后的影中向前一步,又向后一寸。
他既在,又不在。
诸侯的探马只能看见“雾”
,摸不着“身”
。
回行。
队伍如来时那样静。
近城三里,荀彧举手,钟一鸣。
钟声长,把夜里尚未落下来的风按了一按。
城中民众像得到暗号,开始收摊、关门、点灯、回屋。
没有一个人慌乱,只有脚步在石板上相连,像一条稳稳的暗河。
礼军入城。
曹操最后一个转身,站在门槛与城阴的交界处。
他抬头,看一眼城心的钟,又看一眼远处的水光。
那一瞬间,他似乎在和谁极轻地讲了一句话,声音轻得只够自己听见:
“吾身作阈。”
夜色落下去,像一件合身的袍,把城、路与水一并披住。
行在礼所的灯比昨夜更稳,东岳庙前的十灯加到十二,暗门后也亮了两盏——那是程昱说的“照暗门”
。
识字棚里仍有人,学童手里的小木牌上已刻了三个字,他把手背在身后,笑得很笨很真。
深更,孟津水面传来一声极轻的水破声,又被夜吞掉。
成皋驿的箱盖开了合,合了又上锁。
洛西的虚火转到了另一处旧宅,像一只不伤人的狐狸,跑过屋脊,又跑到人心背后。
新安的帷幔被风挑开又落下,那条缝里透出来的灯光仍然不灭。
许下的夜,在这一刻真正有了“律”
。
鼓在该敲的时候敲下去,钟在该鸣的时候鸣起来。
城与人按着这个“律”
呼吸,一呼一吸之间,风被拨成了他们想要的方向。
高台定策,主公之决,不在台上那四行字,而在城中每一盏灯都按同一个时辰亮起。
灯不耀,却正。
正便足以压住慌乱,足以把远方的争搅成我们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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