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亲病,他想给娘买药。”
“札入‘煽’,罪轻,编‘龙厩’一月,日记一分,赎完即释。
许邶——”
郭嘉转身,“把他的名写在白榜‘自断’栏上,旁边留空,待其自己写一行:‘我在厩里抬草三十日。
’”
许邶应,笔下的朱痕落在“自断”
两字旁,心里忽然一松。
他忽明白了郭嘉今日“龙噬”
的狠与软:狠在断祸根,软在人可改。
刀与绳,无须到处落;“法”
一立,“器”
一示,“话”
一正,城便知道什么是路,什么是泥。
黄月英把“龙睛镜”
收回匣,放在井绢旁。
她抬头看星,北斗偏了一线,帝星藏在深处。
她问:“今夜再‘引’?”
“引一记。”
郭嘉笑,“百川入海,不在急,贵在合。
一引,不多,足矣。”
他轻轻拨动“中仓”
的弦。
太学的屋檐轻颤,祠门的清水荡起一圈很浅的纹。
西南渠的第一道水切进弯处,没溅出一朵花,像是百川真的找到了海的方向。
北门厩里两匹马交互换气,鼻翼“呼”
的一声,像叹息,也像谢礼。
“奉孝。”
曹操步上楼来,背手而立,望向城外,“龙噬之刑,今后可常用?”
“非常用,恰可用。”
郭嘉道,“常用则滥,恰用则服。
今日之后,市中言‘龙噬’,不在惊,而在‘知’:知五恶之名,知五齿之缝,知札之由来。
由此,恶自不敢多。”
曹操点头,沉吟半晌,忽道:“此法,胜刀。”
“刀割肉,法割根。”
郭嘉轻轻一笑,“根若不除,肉自腐;根若除,枝叶自活。”
他望向城外,官道被夜色吞没了半截,只有草梢还在风里轻轻点头。
他忽然抬手按住胸口,那里热了一线,又缓下去。
黑龙像在他掌心嗅了一嗅,又乖乖缩回去。
黄月英侧目,目光一瞬柔软:“你的‘气’更稳了。”
“城稳,人稳。”
郭嘉道,“我就稳。”
“军师。”
荀攸拾级而上,“桥两处修材已齐,明日可丁三百入工。
‘问名’之榜,亦已刻好。
孩子们写名处,我让木工磨得极光,不割手。”
“好。”
郭嘉点头,“名要写得顺,路才走得直。”
庙钟第二声落下,白门下的小土阜在月色里静静立着。
今天,城人在祠前读了一张二百字的直书:“陈公台以身殉其所守,许其老母归里,礼葬,不辱。”
有人看完,默默把纸上的“义”
字在心里写了一遍,又在孩子的手心写了一遍。
那孩子抬头问:“义是什么?”
大人想了想,答:“是做对的事,哪怕难。”
孩子点头,又问:“法呢?”
大人想了想,指向祠门的白榜:“是大家都照着做的事。”
海市散,夜风合,百川在暗里走自己的路。
龙渠里,新土成堤,伍文鹤的肩膀已湿,额头亦湿。
他第一铲下去时,手抖;第三铲时,手稳;第十铲时,他汗里有了盐。
他忽然觉得,腰间那串钥匙(盐栈的印)仿佛仍在,却又不在。
他低头,铲土,心里某个地方一寸一寸地下沉,不是沉到水里,是沉到土里——压住昨天那张不干不净的嘴。
张辽巡渠,见他不偷懒,只淡淡道:“抬头。”
伍文鹤抬头,看见张辽没有刀,只有布带。
他忽然明白了一些事:不是人人都拿刀,也不是人人都该拿刀;刀该在该在的人手里——比如这人,比如城里的“法”
。
夜更深,北门桥头,鸩站在风里,袖中无刃,眼如两井。
她忽然转身,对着黑暗轻声道:“出去吧。”
黑暗里,一道更黑的影子动了一动,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那是昨夜与伍文鹤通气的温侯旧卒。
他来探今日“海市”
的虚实,来试“龙噬”
的真假,却在钟声里,生出一个久违的词——怕。
他怕的不是刀,是“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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