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
并非真海,是在西南新开渠的头口,左为市,右为工,前为水,后为仓。
旌旗不高,白榜居中,写着四行粗字:
“粥棚在,饿不死。
公秤正,短不会。
夜禁鼓,睡得稳。
海市开,泥自浮。”
盐栈代表、秤铺掌柜、行会领、旧部屯长、匠户头、游勇二三被里正引到白榜前。
张辽领三百试锋,短甲在身,刀未出鞘,手持短鞭,散在四角。
粥棚照旧粥,先老后少。
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掌心托着那只“龙睛镜”
,像托着一盏小小不灭的灯。
“诸位。”
郭嘉上前一步,拱手而立,声音不高,“今日有三问,不问人,问‘事’。”
他掌心向下,指向第一桌:“盐。”
他不问盐价,只说一段账:某日某时、某栈某人,以封顶为名,自抬二成。
话音未落,秤铺掌柜已要辩。
黄月英把“公秤”
请来,当场过盐,一斗不过,掌柜脸色青白交替。
白榜旁,许邶把“短秤者,十罚;偷心者,枭”
的八条张高一尺,字贴得正。
人群里静了一轮,有人低低地“啧”
了一下,又不敢闹。
第二问,秤。
郭嘉让老父握秤杆,让寡妇落砝码,不许官手。
秤杆一抬,薄与厚,白日之下见分晓。
两家小铺自知难逃,主动交出“心”
。
第三问,火与乱。
他不点名,不指人,只讲昨夜南市那把未起的火、井旁那张四字纸。
讲到此处,他声忽然收紧一线,像有人把弦轻轻挑了一下:“不论他人,不问过去——今朝在此,愿以身证‘信’与‘法’者,立于左;自以为巧而欲再试者,立于右;其余站中间,看。”
人群里稍稍一乱,又定。
左边有人站出来,右边也有人动。
那几个昨夜挑秤、巷尾蛊言、盐庄对冲价的头面人物,眼神各有鬼火,脚下却还稳在中间。
鸩的一双眼像两口小井,不语,只把镜轻轻一翻——“龙涎”
被光一照,三双手背泛起淡淡红意,像被墨轻轻擦了一下。
她抬手,指了指张辽。
张辽没有吼,只抬短鞭一点:“请。”
那三人心一惊,还想辩,言未出,四下里已有十数只手稳稳按在他们臂上。
张辽侧身,“不缚口,不堵鼻,先把你们的‘话’说全了。”
他把三人分到三处,给清水一盏,各自问“谁指使、何时议、许以何利”
。
旁人围看,但无喧哗。
军中“先给饭”
的法,此刻换成“先给水”
。
水下去,话自来。
郭嘉站在台上不动。
他在等“鳞”
硬的那一片浮上来——指使者、合谋者、借旧部名目扰乱者。
半个时辰不到,三处都吐出了同一个名:伍文鹤。
伍文鹤,盐庄小东,快人快语、活络多年,昨夜正是他命人对冲“封顶价”
,又分人于北坊巷里放话,说“新渠泻北”
“军丁再挑”
;他还与一队失散的温侯旧卒暗通,欲以火扰仓、以言动市、以秤乱心。
此人有算无胆,自谓“泥在河底,谁看得见”
。
岂料黄月英的粉在他门槛上,鸩的镜在他手背上,张辽的人在他肩背后。
伍文鹤被带到白榜前时,还笑:“军师,此事……皆为谋生,何至于此?”
“谋生的路很多。”
郭嘉道,“你挑了一条要别人去死的路。
你识秤、识盐、识人心,理应识‘法’。”
他手指一落,白榜旁早备的一块黑木“龙”
被架起——木雕不雄奇,只刻五齿,齿上各一小缝。
“龙噬之刑”
,今日亮相。
“噬”
的不是人的肉,是“罪”
:五齿各对应“五恶”
,有案者以小木札入缝,木札上刻姓名、所犯、佐证。
札满而无反证者,枭。
札未满者,罪合而定;其轻者,编入“龙渠”
、“龙厩”
之役,服役三年,日记一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