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这一天没再刺,黑龙伏在那一寸“心”
里,像棋盘上按回去的一子,既不乱,也不躁。
“军师。”
黄月英从廊下走来,手里抱着一只小木匣,匣里是她临时改造的“庙钟”
,嫩竹簧与小葫芦对得严,“夜里用它报初更,且不扰民。”
她顿了顿,低声,“你的气息,稳了一线。”
“你做得很好。”
郭嘉接过小匣,找了个靠柱的位置放下,像把一只脉放在院心。
鸩倚在柱侧,目光在木匣与井绢之间来回。
她很少说话,此刻却轻声道:“有三处街口,尚有游勇潜动。
我去。”
“去。”
郭嘉道,“不必杀,缚其手足,放到军中抬锅,抬三日,再遣归部。”
“明白。”
鸩没入夜色。
“奉孝。”
曹操自内院来,靴上无尘,眉梢带着一线倦,“今日的‘三清’,城脉活了。
明日‘清渠’,后日‘清厩’。
你身——”
“稳。”
郭嘉答,“伤,不在外。”
曹操与他对视一瞬,忽而轻笑:“你每句话里都藏刀,却不把刀翻出来给人看。
好,也危险。”
他拍了拍郭嘉肩,“再稳三日,许你睡两炷香。”
“主公也睡两炷香。”
郭嘉还礼。
·
夜深,太学里灯火一盏盏灭下去。
书生把最后一卷经收好,抱在怀里,像抱一个孩子。
井边的细帛在风里轻微浮动,像一张舒展的肺。
西校场,军棍已经收起,地上只留两条暗黑的印。
粥棚的锅被翻过来,里壁黝亮,清水冲得干干净净。
张辽回到营地,第一件事不是磨刀,而是站在锅边,照例问:“今日锅壁谁洗的?”
一个兵站出来:“小的。”
张辽点头,“好。
明日给你刀。”
那兵眼睛一亮,又压下去,抱拳:“谢校尉。”
他知道,这把刀不是白给,是换来的。
白门下的小土阜,风把草籽吹开一个小小的圈。
无字石静静地立着。
护送陈母回乡的人今夜在半路歇脚,灶火不旺,老人的念珠在掌心上滚,滚到第三颗,停了停,落下一滴泪,又擦干。
州府院里,郭嘉枕在柱下,闭目片刻。
黑龙在心里转了半圈,又伏下。
他听见极远处的声:不是童谣,不是哭,是车轴在官道上缓缓碾过石槽的摩擦,那声一点一点把城市的筋骨挑开——米盐要进来,纸与绢要出去,兵要整,民要活。
他睁开眼,看向沙盘。
许都、兖州、并州的路,在沙盘上互相牵扯,像风从四面八方来,又在一口井上合。
他把手按在盘心,指腹热。
指下,一股看不见的脉,正朝更远的地方跑。
“明晨,”
他低低道,“开渠。”
台阶下,一只小旗在夜风里悄悄立正,毫无声响。
——白门之后,刀与绳的戏落幕;庭院已扫,民心将安。
可一座城的安稳不是一日的事,下一步,是银与盐,是渠与厩,是账与法。
风停了一瞬,又起。
新的棋子,正要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