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楼外的风,像刀背上最后一次摩挲。
木闩已落,绳声在众人耳骨里沉沉走了一圈,才肯散去。
军士收起木架,书吏卷了判牒,朱印的红还没褪,墨香里带着一丝煎得太久的苦。
粥棚边有人抽泣,也有人沉默着端起碗,吹一口气,把热气吹散在脸前。
昨夜的童谣已止于井口,井栏下缚的竹簧把余音一寸一寸吸下去,沉进黑水。
郭嘉自阶而下,袖口收得极紧。
夜里“归位”
的重,仍压在他的骨上,却比昨日稳。
他停在阴影里看了一眼那口覆着斗篷的黑影,拱手,低低一礼,转身道:“收队,封巷。
白门之后,城要净三日。”
许邶应声而去。
鼓未再响,旗半卷。
远处城隅,鸩的人影从木栅缝间掠过,像风无声拂过露水。
黄月英把一只葫芦递给郭嘉,葫芦内的气温温的,像刚从井腔里捞出的春。
她只说了一句:“你的脉稳了。”
便退到侧廊,不再多言。
这时,亲兵来报:“陈公台,候于东廊。
张文远,在外请令。”
郭嘉侧:“文远先。”
张辽立在廊外,甲缝里还带着昨夜火星烧出的细白。
风在他颊上擦过,他像一棵顶风站立的松,硬,不摇。
门启时,他没有踌躇,只一步跨入,抱拳,直直行到中庭。
“军师。”
他拱手,目光与郭嘉相接,沉静而明,“吕将军已殁。
张辽,愿降。”
这两个字落下去,像一块石,沉到井底。
廊下的人都不言。
夏侯惇斜倚柱侧,鼻中冷哼一声,却没有上来挑衅。
荀攸垂目,袖中指节搁在掌心,轻轻敲了一下,像在替某个未出声的心思计拍子。
郭嘉打量他。
昨夜高台下,张辽立在阴影里,手背咬出血。
那一瞬间,他逼自己没有动。
今天他的眼更静,静里有一线铁,铁上无尘。
郭嘉点头:“文远何求?”
张辽沉声:“一,军中故旧,免株连。
二,我部士卒,籍入曹营,先给饭,再给旗。
三,若有一日用我,愿以先登之任领之;若弃我,我自去,不扰一城一民。”
郭嘉看着他,笑意不显,只把手背在身后:“先给饭,再给旗,这话说得好。”
他侧身,把“九府工图”
的沙盘朝前推了一指,“明日起,你领原部众暂归典军校阅,不改班,不散伍,安营于城西马场。
三日后换旗,再给军号。
给饭今日就给,抚恤账目白写黑算,不让你的人丢一粒。
至于先登——”
他抬眼,“你敢当?”
张辽拳握得更紧:“敢。”
“好。”
郭嘉转身,对着门外站定的亲兵道,“宣令:张辽,暂署破虏校尉,先领三百试锋,三日后定官。”
他顿了顿,“另:张辽旧部,籍入曹营,十人一火,先给热粥,再给肉,再给刀。
刀要磨利,粥要煮熟。
旗,第三日再换。”
亲兵应诺如流。
张辽躬身一揖,起身时目光掠到郭嘉肩下的影。
他忽然道:“军师昨夜有伤?”
郭嘉摇头:“无妨。”
他把话收得极短,不给人接下一句的机会。
张辽懂,他再拱手,转身出廊。
背影极直,影子极长。
他知道自己过了一道门。
门外是生,门里是另一种死。
他不再回头。
郭嘉看着他离去,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文远之降,非一朝一夕。”
荀攸低声应:“使得好兵,是兵。
使不得好兵,是祸。”
郭嘉点头:“所以先给饭,再给旗。
胃先安,心才安。”
曹操自侧门而来,正听见这句,笑道:“先给饭,再给旗,奉孝教我一句好法。”
他站在沙盘旁,目光掠过城门、井、仓、祠,对郭嘉道:“文远一人,当两万兵。”
郭嘉不谦,只回:“白门之后,须要几根顶梁的木。
他是其中之一。”
曹操嗯了一声,转身,“公台呢?”
“在东廊。”
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