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夜色压下,濮阳到枯河滩之间像被拔去颜色。
陈宫第三次入帐。
帐中已点起火,吕布披甲未解,眼里仍燃着一路“胜利”
的火。
他看到陈宫,笑容更盛:“又来拦孤?你看,旗就在这,刀上也有血。
孤说半日提旗,你看到了。”
陈宫站在火光边,手里捏着那枚细钉,钉尖很细,冷得像水。
他一字一顿:“不可追。”
吕布挑眉。
“你的胜利没有意义。”
陈宫直视他的眼,“那是别人喂给你的。
一路‘好看’的败,弃甲的血‘直’,盐袋放在你会看见的地方,车辙重得像刻。
你喜欢它们,所以你追。
可‘喜欢’是牵牛鼻子的绳。”
帐外风像一片无形的幕。
帐内火色摇,吕布的笑意也跟着晃了一下:“公台,你说他们喂给孤胜利?你忘了孤是谁?孤靠谁喂?”
“你靠你自己。”
陈宫低声,“可你的‘自己’,被一只手拽着。”
吕布盯他,半晌,笑又亮起来:“拽得越紧,孤越要往前走。
传令——张辽当先。
孤随后。”
陈宫看着他走出帐门,像看着一道风把火越吹越高。
他没有再拦。
他知道,今晚拦不住的,不是人,是风。
——
枯河滩边,一小股曹军“溃兵”
被前锋叠骑打开,齐齐丢盔卸甲,连滚带爬地退入更深的“空”
。
吕布策马掠过,画戟一挑,旗落。
欢呼起,火光亮,胜利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变成更大的渴。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马在那一瞬间耳根轻抖。
也没有注意到,远处古碑林的方向,风声忽然“直”
了一线,像有人在远方敲了一下铁。
张辽在后,忽然勒缰。
他看见那一线“直”
的风声,心头一跳。
他想起并州雪崩前的那下“啪”
。
“将军?”
副将催。
“退半步。”
张辽道。
“主公在前……”
“退半步。”
他重复,“把半步留给活。”
——
观星台上,针心再响一声,轻得像落在舌尖的一粒盐。
黄月英的手停住。
“裂缝在呼吸。”
她说。
郭嘉没有应。
他在心里给这声“咔”
配了一个画面:盖板的边缘出现第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白线。
战锤很近了,猛兽还在往前。
他提笔写下今夜最后一行:
——神谕:仍不变。
他把笔搁下,闭目片刻。
眼前浮出一幅无水之河,河底的火像在黑暗里呼吸。
他知道自己离“借锤开板”
的那一刻更近了,可他的舌头尝不出茶味,心口也更冷。
阿芷把披风披到他肩上,他轻声道:“再赢几次,让他厌。”
风推过枯河滩,推过一堆堆被“赐”
的胜利。
胜利把绳子系得更紧。
猛兽在绳上奔跑,越奔越快。
夜将深,罗盘的针在夜色里沉下一小格,像关门的暗扣,轻轻合拢。
——
清晨之前,夏侯渊接到“仍不变”
的第三道神谕。
他抬眼望风,背风而坐,继续败。
辎车又刻下三段“好看”
的痕。
“胜利”
的路越铺越长,铺到猛兽自己也不耐烦。
而濮阳那边,陈宫立在辕门外,看着夜色像一张网收紧。
他低声,对着灰到看不清轮廓的天说道:“郭奉孝,你的战锤,再敲一下吧。”
风回答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