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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曾算出吉时?”
陈宫深吸一口气,拱手到底:“明公,我再劝一次。
不可追。”
“何故?”
“彼军‘溃’而不乱,于滩而背风。
弃甲之处血迹直,猪血作假。
行军车辙深且整,辙纹‘好看’。
此等败状,乃人为之败,不是天生之败。
再者,枯河滩地形空旷,若为伏,必在远侧,非近侧。
若追,便要陪他们把‘好看’走完。”
吕布听完,忽地扬手一笑:“你看,你连‘好看’都看出来了。
既然‘好看’,便去看个够!”
陈宫喉头紧,终于把心里那句“退半日”
的话咽下。
他侧身,低声道:“张辽在路上自会小心。
若他能活着回来,我再与明公争。”
吕布没有再看他,一夹马腹,铁蹄踏地,火星四溅。
他的笑声顺风远远传来,像一把被风吹得更亮的刀。
陈宫站在原地,舌根抵住上颚,逼自己稳住心。
他知道,自己已经尽了臣之言。
剩下的,只能看那边的“看不见之手”
,能否把这柄战锤,精准地按在枯河滩的盖板上。
他抬头望天。
天色灰,风更急,像要把人吹成纸。
“郭奉孝,”
他在心里说,“若这是你的局,就别让我失望。”
——
许都方向,中军观星台。
罗盘上的红砂从半寸变成一寸,从一寸变两寸,最后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牵拉着,直直走进了枯河滩的“空”
。
黄月英的嗓音极轻:“他进了。”
郭嘉没有应。
他把帕子按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帕角泛出一点淡红。
他把帕角折好,压在竹简上,目光却更亮了。
他对曹操道:“主公,‘战’字还未到。
今日不过‘看’字。
请下令——不鸣鼓,不举旗。
让夏侯将军继续‘败’。”
曹操笑道:“今日最难的,不是敌军,是吾军的忍。”
“忍得住,便是赢。”
郭嘉把手按在罗盘边缘,像按住一尾躁动的鱼,“再多赢几次,等‘神谕’不用送出去,风也会替我们送。”
风又起。
枯河滩那边,车辙的线条像一难听的歌,重复到让人烦。
烦,就是要让追的人急。
急,就会错。
错,就等于我们赢。
郭嘉轻轻吐气。
罗盘针心忽然“咔”
的一响,像极细的一颗牙咬住了什么。
他知道,第一轮的“诱”
已经落下帷幕。
接下来,是更锋利的戏。
他提笔,在竹简尾端写下今夜的最后一行:
——神谕:不变。
他把笔搁下,闭目片刻。
眼前浮起一幅地图,上有一条不见水的河。
那河的盖板下,藏着他们要的东西——地底的火。
风在纸上吹成一片灰,灰里隐隐有光。
他在心里问:枯河滩,准备好了吗?
风回答他:等。
——
暮色压重。
濮阳到枯河滩之间的天空,像被谁提了一下,又像没有。
陈宫站在营门,听见远处追击军的蹄声渐远。
他忽然觉得有点冷。
他知道,自己将见证一场不是“兵书”
能解释的战争。
而吕布,正笑着,策马向那条“好看”
的败路,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