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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笔,补了一句,“让夏侯渊把‘笑’藏住。
他笑,敌人就不信了。”
鸩接令,身影一晃,消在灯火外。
黄月英忽道:“针心抖了一下。”
罗盘上的“红砂”
像被轻轻拍了一掌,从原本的河道跳出一寸,又沿着刻线滑回。
“他们看见了。”
郭嘉缓缓吐气,“前锋,姓张的那个。”
——
另一端,追风而来的张辽收住马,头盔缨穗在风里啪地一声。
他拔出木尺,蹲下去量车辙的深浅。
辙深不均,却重叠得过于“顺眼”
。
败兵的车辙,从不会这么规矩。
败兵的心,会让辙线乱。
可眼前的辙,像写字写出来的。
“将军?”
部曲探头看他。
张辽没有答。
他抬头看远处的“败兵”
,他们蜷肩缩背,形似狼狈,却全都背风而坐——败兵会背风而坐吗?若是寒,应该围成小堆。
若是怯,应该乱作鸟散。
可这群人,像在等一个看不见的号令。
“陈枢密那边,可有令?”
张辽问。
“未见新令。
只说‘乘胜逐北’。”
张辽眼底阴影一闪。
他不怕追,也不怕死。
他怕的是“看不见的东西”
。
他当年在并州见过一次雪崩,大雪沉了一夜,第二天有人拍手喊春,雪就塌了。
看不见的“声”
,能把山压下来。
他望着远处那条不该出现的“隐线”
,忽然觉得风声有点像鼓。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报——!”
前方斥候飞驰而来,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前二里,枯河滩中段现弃甲、折枪一处,血迹斑斑,似大溃!”
张辽沉声:“带我去。”
片刻后,他到了那处“溃痕”
。
折枪的断口干净,像刻刀切。
甲片的涂泥未干,没有风落尘。
血迹一条条,细而直,像有人拿笔画。
张辽扯下一片甲叶,抹在指腹,鼻端嗅了嗅,淡淡的猪血味。
他抬头望天,云轻,风急,枯河滩广得不见边。
他忽然想起一句老话:天下最可怕的,不是强敌,是看不见的匠心。
“回营。”
他当机立断,“呈报陈枢密——不可追。
此处必有诈。”
——
濮阳。
吕布营。
陈宫立在舆图前,指尖在地图上敲打。
他的目光在枯河滩四个字上停得很久。
那地方他去过,荒到连狼也不爱走。
他刚才收到张辽的急报,心中第一反应就是“退”
。
可他知道,这两个字从他的口里吐出来,十有八九会被嘲笑。
他还是去了。
营门处,吕布正在练戟。
方天画戟一挑一落,带出一串风爆。
营中将校围观,人人喝彩,士气鼓荡。
陈宫等到吕布收势,才上前一步,拱手:“明公,张将军急报:曹军弃甲断枪,退入枯河滩。
宫以为,此处地势开阔,无险可守,又车辙过深,恐为诱。”
吕布收戟,咧嘴笑:“公台,你怕了?曹军已吓破胆,何来诱?他们自乱阵脚,我等乘胜直捣,岂不快哉!”
“非怕,是谨。”
陈宫目光沉静,“曹军行迹太整齐,败而不乱。
且弃甲之处血迹‘直’,非乱战之痕。
更有——”
“够了!”
吕布的笑意一收,声音像铁,“你总是这般多疑。
你看那边烟尘?那不是败走,是什么?郭嘉那小儿,前几日还装神弄鬼,如今不过强弩之末。
天助我也!”
他抬手一挥,“传令——张辽当先,追!”
陈宫喉间一紧,拱手再拜:“明公三思。
此处真若有伏,便是将我军锋刃送入人家砧板。
请留半日,以探确证。”
“半日?”
吕布大笑,“半日之内,孤已提头来见你!”
陈宫闭了闭眼,耳边像又响起很久之前的夜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