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掉下去。”
郭嘉点头:“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人心崩的时候的声。”
他抬眼看庙前的木牌,“像纤维撕裂,却不完全断。
断了,就不是今天这回事了。”
荀彧不说话。
他忽然觉得肩背上的那一条线松了一寸,又立刻被他自己拉紧。
他想到曹操方才那一掌,想到那一口从地底翻上来的怒。
他对郭嘉说:“主公的怒是好的。”
“好。”
郭嘉笑,“黑龙需要这口气。”
他没有把“黑色孽龙”
四个字说出口,但他们都知道那是什么。
——
夜将半,前线催度的鹰报再至:延津以北,狼旗更换第五面;并州铁骑不入村不点火,沿北岸南下,更换小渡印章十余处。
陈宫仍按“狼渡”
行军:不取村,不烧屋,只取旗,只杀旗。
那是一种漂亮的狠,狠在“胆”
,漂亮在“不贪”
。
“他在喂‘快’。”
程昱看完报,淡声。
“也在喂我们去‘护’。”
荀彧接,“护得越遍体,真胆越显。”
郭嘉在庙后独坐,把棋盒打开又合上。
他指腹在“清”
字小环上轻轻一按,冰凉。
他缓缓站起,走到窗前,掀开一角。
庙桥心像一块黑石压在水里,石周围漂着淡淡白,像盐花。
他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脚步很稳,是把步幅提前量好的那种稳。
曹操站在门槛外,没有进来。
两人隔了一道空影,像隔一局棋的天元。
“奉孝。”
曹操的声音低下去,“今日我吼了。”
“我听见了。”
郭嘉笑,“城也听见了。”
“我也差一点,把你拿下。”
曹操看着他,“差一点。”
郭嘉没有惊讶。
他很平静地答:“你拿下我,今天会更快;放过我,明天会更稳。”
曹操盯着他,目光里有一线不容易看见的寒,也有一线不愿承认的热。
半晌,他忽然抬头,对着夜色又低低吼了一声。
这一声更短,更冷,像把牙关从心里掐了一下。
他回身就走。
“主公。”
郭嘉在背后叫了一声。
曹操停住。
“狼若入境,我会让他砸一扇门。”
“哪扇?”
“我心里的。”
郭嘉把手按在胸口,“砸开了,‘快’能进;砸不开,我把它自己拆了。”
曹操没有回头。
他只举了举手,像把这句话压在了夜里。
门外的风贴着墙根走,走得很慢。
郭嘉坐回去,把棋盒扣上,扣声极轻,却像在许都的心上落了一枚印。
他舌尖尝到一口熟悉的“温”
,空得很。
他知道,今日的“信任崩溃”
被硬生生接住了,但接住的不是“术”
,也不是“法”
,是那一口怒,是那四个字——“王师不扰民”
——被再次正过来时,纸背下压着的那层“麻”
。
他在心里给“子明守则”
添了第八条:麻足,刀线不裂。
他没有写出去,只把它记在了自己的掌纹里。
——
最后一更前,庙桥心又安静下来。
粥棚洗锅,照影柜灭灯,问名亭收椅。
两名巡夜的兵在木牌前停了一下,把“缓”
牌翻到“坐”
的一面。
坐着,才不乱。
坐稳,再走。
远处,黄河风捋过夜色,像巨兽在黑里缓缓换气。
那不是怒,也不是怯,是一种被按住的力。
郭嘉躺下时,胸口那一口气才缓缓落定。
他知道,明天会更难。
陈二的“快”
还在路上,辛氏的“柜”
还没倒完,假印还会再来。
可底线还挂在庙前,指印浅,却沉。
他笑了一下,把笑压回去。
孤独的棋手,仍在棋局里,把每一口怒与每一寸信,缝进“名”
的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