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也笑,笑意里却有一点真挚的沉静。
他从袖中取出一物,半方小木匣,开启,内有一方半印,雕“相府事机”
,印下刻一横线,留一半空白。
“此印为半印。
你所立灯、所布礼、所调钱、所系法,凡急事,用之可先行后奏。
若有过,过在我。”
郭嘉接印,掌心的温度把印的棱角一寸寸摸热。
胸中那只无形的手收了爪。
他作揖,不多礼,只一句:“这便是天下最好的‘甲方’。”
曹操摆手:“也要最好的‘乙方’。”
话锋一转,忽地压低,“我只问一件——你的命,在这灯下还撑得住?”
郭嘉眼里有笑意,笑意里藏着苦:“撑得住,若‘稍’。”
“稍。”
曹操点头,回身出廊,像把这一字按在自己胸口。
——
“甲方”
的考卷来得总是快。
未时,尚书台连呈两纸。
一纸出自部分旧贵与几名礼官联合之奏,言“策问惑众、问灯扰礼,请撤台息灯”
;另一纸来自市署少吏所拟,言“‘愿’印被奸商套挟,市面私换‘愿票’,扰乱秩序,请开刀示威”
。
两纸风味迥异,一个以“礼”
为名,一个以“法”
为名,合在一起却是一张想要掀翻案几的手。
“‘回声井’已吃过两遍这类话。”
荀彧把奏纸放下,淡淡,“今日不过换个笔。”
“刀在墙上。”
曹操的指背敲在案沿,敲出一个并不急的节拍,“墙还在。”
郭嘉看完两纸,提笔写了四句,交礼部:“四不之约:不收名,不授位,不夺言,不从众。
策台留,问字在,礼官须在旁问‘安’,法官须在旁看‘稍’。
凡以‘愿’套利者,先撤其票,押入灯下一日抄《小司徒职》,再于‘暗秤’前称一次担,轻出二成以佐赈,不入狱,不受刑。
若复犯,三次之后,入‘墙’——刀不必出,墙内禁足三日,灯下抄章三纸。”
荀攸笑:“你叫他们去做‘灯工’。”
“让他的手学会抖的原因不在刀。”
郭嘉把四句递给荀彧,“礼官再添一条:‘祖在门外,勿携入灯。
’”
曹操看着他,忽而不笑:“这便是你要的‘甲方’办事——我不问过程,只扛结果。
行。
尚书台,照办。”
“诺。”
荀彧领命。
——
黄昏,太学南墙。
“策台”
前,新添一行小字:“章不入名,名不入章。”
台下,一位衣襟清苦的年轻人正写到“刀在墙上,不出亦可制人”
,笔锋忽地抖了一下。
他抬眼,灯旁立着一块小木牌,牌上写“稍”
。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落笔。
写完,他按“愿”
,立起,躬身退至灯外。
礼官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读了一遍他的章,读到“愿与风行,礼以火缓”
,灯影恰在他脸上收了半寸,像把火候调到恰好。
市署西廊,“回声井”
吃到一句刺耳的话:“女乱政,以纸惑众。”
鼓声连回三下,每一回后都跟一个“问”
。
到第三个“问”
,井像打了个哈欠,停了。
说这话的小吏站在井旁,耳根子红,手心出汗。
他看了看手袖,自己扯下一根线,丢进井里——线沉了,鼓不动了。
他怔了一息,转身往“八风问灯”
而去,站在“愿灯”
旁盯着看。
看着看着,他手便不抖。
待退时,他在袖里写了三个字——“愿在心”
。
太仓西角,“暗仓秤”
边一位押车汉子故意把车压斜,想少露刻度。
沙仍沿正槽下落,红漆露该露的一截。
他咧嘴笑,拍着车档:“秤公道,人也别藏了。”
守仓的兵不笑,只用“愿”
印在他手背轻轻盖了一下。
红意一晕,汉子站得更直。
北门“倒锁”
处,有只细手从门缝试锁。
锁心“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