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时伸出一指,又缩回去。
他不去追,只在那根看不见的弦抖的时候,让自己数三息,息短,息长,息平。
“子奉。”
曹操的脚步来了又轻,像怕把灯吹灭。
他在案前停住,指背轻敲桌沿,看了一眼那只木雀,“这雀,是她送的?”
“应是。”
郭嘉笑,“风袋做得好。
她懂‘风’,也懂人。”
他顿了顿,“丞相,此女不纳。
纳之,荆州必警;不纳,荆州不疑。
她在荆州,我们在许都,各在各的‘空’里。
空拉开,线才好走。”
“我不纳人,只纳术。”
曹操也笑,“明日账出,‘八风问灯’立,便再加一条木牌:‘愿在何处?——在手上。
’手不稳,字写不好,秤挑不齐,灯也会抖。”
“再加一条。”
郭嘉道,“‘祖在何处?——在门外。
’在门外,便不进灯里扰。”
“好。”
曹操点头,忽然指着图上一个小小的圆问,“这处为何空着?”
“给她。”
郭嘉答,“她若有意,便在荆州立一处‘女工之台’,台不写名,台不问礼,只问风。
风南来北往,带着‘愿’之影过江,过道,过驿站。
我们不用收,只要听。
听到某一日,风自己会回来。”
曹操长长地“嗯”
了一声:“好个‘风’。”
他抬手把郭嘉肩头按了按,像按在一只将要横冲直撞的兽背上,却不压,只让它知道自己被看见。
“去睡。”
他说。
“稍。”
郭嘉笑,仍用天子那一字。
他合上眼之前,手在案上一摸,把那只木雀挪近了“阅风图”
的“空”
。
木雀不动,却像靠在了一阵软风上。
——
翌日卯时,太学南墙前立了小小的台——“八风问灯”
。
灯未问,人已聚。
礼官将四人请至灯下:一位腰驼的老人、一位手巧的裁缝、一位挑担的农人、一位衣袖带墨的读书人。
四人各写“愿”
。
四个字四种笔。
老人的“愿”
有点颤,却很直;裁缝的“愿”
收针一般利落;农人的“愿”
重在底,厚;读书人的“愿”
在中锋,干净。
写毕,裁缝剪了一段衣边,剪口齐,灯影也齐;农人挑过“暗秤”
,秤臂不喊,红漆露得适寸;读书人朗朗两句《礼》,风从字里过,灯影先伸后回;老人坐在“愿灯”
下歇了一歇,歇够了,笑,说“我写了一辈子名字,今日这‘愿’字写得心安。”
“以灯惑众,以女乱政”
的流言没有再起。
市署“回声井”
还想吃两口,鼓声却只回了一个“嗯”
,像有人在井里打了个哈欠,睡了。
午前,城北的风轻易不过。
八风之台上,“东风条”
最动。
台下那个穿淡青衣的身影又来了一次,站在灯外半步,目光从“愿灯”
掠过却不停。
她在灯影旁停了两息,转身时,正对上鸩的目。
二人皆未言。
她把一包细细的针线放在“风梁”
旁,针头收得很细,线头绾成小环。
针包上绣一个细细的“月”
。
鸩把针包收起,回身入影。
她知道,地图上的那个小小的空,已经有人来轻轻按了一指。
——
黄昏前,卫峥把第三日的账册再晒一次。
太学经籍重修、四门修缮、仓外赈济,三册并列。
人围着看,年轻的字、老人的字、快字、慢字,都在上面落了印。
印只有一个“愿”
。
郭嘉站在远处,不近不远。
胸口那只手又掐了一下,他不躲。
痛像一阵风从骨缝里钻进去,又从背后出来。
他在这阵风里听见了一个声音——不是鼓,不是弦,是一只细细的木雀在图纸上落下时的那一点“叮”
。
他笑了一下,低声道:“月英,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