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在檐阴里看了半刻,转身去报。
郭嘉在东廊,接过她的目光,唇角一弯:“请他进城,直至太学。”
太学南墙前,焦尾覆绢,少弦在灯下更显。
琴者远远揖手,目只看琴,不看人。
礼官让开灯,孩子们的读书声正好念到“礼在何处——在心上”
。
琴者的指在空中轻轻一虚,一缕极细的音自他指缝里漏出来,像风在木面上走。
焦尾未,他却先“引”
了一声。
他上前一步,手到琴前,却在离那缺弦半寸处停住,指不沾木,唇角露出一丝冷笑。
“角不在弦上。”
他低声说。
“角在礼上。”
郭嘉在灯外接过话,“今日礼先,明日账后。
角若急上,弦必断。”
琴者此刻才抬眼看他,眸色里有一瞬毫不掩饰的锐与讥:“鬼才。
你把一座城当琴,把人当弦。
当心哪天弦断在你身上。”
郭嘉笑得很浅,像把话吞进了灯焰里:“正因此,今夜‘无弦’。”
他抬指对礼官一点,“请。”
礼官将焦尾的薄绢揭下一角,露出缺弦处,缺的不是整根——是“角”
的那一段。
弦在,却被取去一截,像被人刻意留下一个空。
琴者眸光动了一下。
空把他吸住了——人见空,心就想填。
他终于伸手,想把指按在那“空”
上,按住空,自然就会声。
指尖未落,
墙脚的“听雨沟”
忽地响起更细的一阵簌簌,细到几乎像几粒微尘在石槽里滚。
滚着滚着,居然连成了“愿”
的声律——轻、停、轻、重、轻。
琴者的手一颤,指未按,腕先收。
他意识到自己几乎要“应”
了城的节拍。
他忽地笑起来,笑得更冷:“好一个无弦之策。”
话一落,他竟倒退一步,拱手作别,“今日不弹。
明日再看。”
“请。”
郭嘉侧身让开。
琴者转身出廊,鸩在影里轻跟,未动手。
子烈在门外看了一眼,递给琴者一盏小灯。
琴者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笑了笑,把灯托在掌心,像托着什么很轻却烫人的东西,慢慢走远。
荀彧站在郭嘉身侧,低声道:“他歇手,反扑便晚半日。”
“晚半日,城就长半寸骨。”
郭嘉把薄绢重新覆上,掌心按了一按焦尾的焦痕,像抚一处旧伤。
胸口那只手这时又抠了一下,他呼吸略慢,随即恢复。
——
夜色归定。
四处“鬼斧”
像四只不言的手,扶住了城。
灯下,人还在写“愿”
;市前,账还在晒;太仓秤旁,押车汉子会把鞋底的泥抖干净再过一遍秤;北门锁心不再响,只在偶有手“太快”
时,纸签上的“安”
字会淡下去一点,提醒人慢些。
东廊内,沙盘边,曹操把“九府工图”
按在掌下,指腹轻摩线与点,像在抚一个呼吸平稳的胸膛。
他抬眼看郭嘉,语气里有笑,也有一种压得住千军却不愿压住一盏灯的克制:“神工图纸,鬼斧之谋,皆成。
第三日账出,反扑可受?”
“可受。”
郭嘉点头,又轻轻摇头,“但不可骄。
人心回弹,今晚未必是尽头。
明日账一亮,第四处才真正来——‘言’与‘礼’会合流,借‘祖’行事。
到那时,刀仍不出,灯仍不灭,‘问字’加一个‘安’,再加一个‘稍’。”
“稍?”
曹操挑眉。
“天子昨日赐字——‘稍’,慢一点。”
郭嘉笑,“我也记在心里。”
“你记在心里,身上可要记得住。”
曹操不笑,伸手在他肩上按了一按,“若撑不住,就坐下。”
“谨受。”
郭嘉拱手。
卫峥自外急入,抱拳呈上三册新账:“三脉已分:太学经籍重修、四门修缮、仓外赈济。
账面公开,印皆‘愿’。
至此,钱入礼,路入安。
尚书台四席今日自换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