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视觉)
我顺着“影子”
的味道往西门走。
甜香被桑叶与姜压住了,却还在鞋钉的缝里往外冒。
西门靠河的小巷尽头,果然有一排“柜”
:矮,窄,匣口抹着油,油里拌粉,粉是豆。
柜后靠墙立了两面“影影绢”
,绢面描了市规,字写得像真,收笔太直。
柜旁坐着一个看似老实的账房,指节上有拉弦的茧。
我没有急着上去。
我先在巷口的风眼里塞了一截细竹。
竹细,风过一分,甜香翻回半分。
柜后的两人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这咳不像病,是“甜”
裹住喉咙的反应。
我懂他们的喉,我也懂他们的心:他们想把票抽出来握在手里,想着“十日百倍”
,想着“有息就安”
。
他们忘了,息会把胃掏空。
我走到柜前,笑:“丝票折盐,是‘用’;十日百倍,是‘息’。
我用‘用’,不陪你玩‘息’。”
账房抬眼,笑得甜:“娘子言重。
我们只帮市里快些流。”
“流到你柜里,流到你匣里,再流到北门外的车棚?”
我扇面一翻,露出一张昨夜刚印的丝票,票背有三颗细盐星,指腹轻一摩,涩。
柜里的人眼皮跳了一下,伸手欲取。
我忽地把扇骨一扣,轻轻叩在柜角。
柜角“吱”
地一声,角钉松了半分。
账房脸色变了一变,笑意淡下去。
“我们不玩‘息’。”
我把票抽回袖里,转身。
“愿动手者,去‘问影所’。
今日只问‘影’,不问‘息’。”
巷中风忽然从背后压来,链球像一只水盆轻轻落在两柜之间的地上,挡住了路。
典韦的脚步不急不缓,他的目光只停在“柜”
与“轮”
的距离上。
他抬抬下巴:“搬吧。
搬到‘车辙外一掌’。
不搬,柜里甜香先撒。”
账房苦笑。
他把柜挪出我画的线,挪得很慢。
链球像一个沉重的标尺,一寸一寸地挪。
人群里有人嘀咕:“娘子说得也是理……今日先去‘问影所’喝碗姜汤。”
我听见有人吞咽——那吞咽是人把“息”
咽回去,把“用”
挑起来。
我转身往北门方向走。
北门外的车棚果然立着一辆灰幔的牛车,车后拴着四只箱子,箱子上压布,布上洒粉,粉香甜。
我举扇一挑,粉飞,露出箱角上刻了半个“邺”
字的痕。
我记住了那半个字,也记住了箱扣上的一枚“牙”
。
牙是铁的,刻着小小的齿,像铃的舌。
——“影子钱庄”
的主柜,就在这里。
我把扇背一按,在箱扣的暗缝里抹了一指盐,盐粒嵌在缝里,待会儿有人来摸锁,会觉得“涩”
。
他就知道:有人看着。
——
午时前,市面并未乱。
四处“影子柜”
被墙与链轻轻挪出了“车辙”
,挪到粥棚看得见的地方,再挪到“明柜”
旁。
人群的眼光跟着走,甜香散了半层,姜香立住。
荀彧在庙前挂起“市令第三篇”
,大字写着四句——
“影要照,息不许;
愿动手,影可明;
愿骗人,影自黑;
愿赎名,先给工。”
“赎名者”
成群来了,怀里揣着“半邺半印”
的铁牌、甜香轻沾的指环、或两张抄得有七八分像的丝票。
张辽的人立为“墙”
,不吼不笑,把他们送到“问影所”
:先给一碗姜汤,再问三句:“你愿动手否?你愿给名否?你愿不再甜否?”
三句问完,愿者递一张“半蚕工”
,当天上“工籍”
,明日再给“工食”
。
不愿者,依法押下,不打脸。
许县的行在像一只稳稳行走的兽,胃里温,步里稳。
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