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递来的绳索,亲自系在栅格最外的钩环上,又把另一端交给典韦:“拉。”
典韦肩一沉,泥水立起一道斜弧。
张辽在后托格,夏侯惇从北面掣出一队骑,绕着泥沿疾驰一圈,草上的霜被马蹄碎成星。
黑鳞的笑凝住,他忽地尖啸一声,铜铃齐响,泥里的人四散掠开,去截栅格的尾。
铃声刺心,像针。
荀彧袖中的铃也轻轻一颤。
郭嘉眼尾余光扫过黑鳞腰间的三铃,心里淡淡一算:这是“反铃”
,专挑人心的乱线。
他扭头对荀彧:“铃。”
荀彧取铃,不举高,只横在掌心。
铃舌从白绵下脱开一线,他以手指轻叩一记。
那声极清极短,像把一条直线拉直。
泥边嘈乱像被按住了一个缝。
“铃声所至,刀不越线。”
郭嘉道,“守在祠门之内的,先退墙后三步。
张辽,封黑鳞的侧路。
子廉,斧背挑铃。”
夏侯惇哈哈一笑,驾马挺身而入,斧背一挑一压,把黑鳞腰间一枚铃砸聋。
黑鳞怒,双手飞掠,绳上八环钩扑向夏侯惇的马腹。
典韦盾面一格,钩齿尽数撞在铁上,出一声闷响。
黑鳞脚下一滑,半条腿陷进泥里,尚未拔出,张辽的栅格已经压到他膝外,像一扇门扣住门框。
“你是谁?”
黑鳞吐泥。
“守门的。”
典韦回。
泥又升了一寸。
祠门内传来木器相击的细响,像有人在收拾箱笼。
曹操侧身,朝门内抱拳一礼:“里面的朋友,不论名,不论位,先借一步。
风冷,泥冷,先上岸。”
他不再言,双手握绳,沉腰拉。
亲兵把另一绳连到凤舆横梁的断头,十余臂齐拽。
梁在泥里一寸一寸挣,像被黑龙含在齿间。
黑鳞嘶了一声,向后扯,典韦上步,盾面对他胸口一挡,黑鳞喉里憋出一口血腥,眼里的白亮了一瞬。
“再铃。”
郭嘉看着泥里那条隐线,淡声。
荀彧第二次轻叩。
这一记更短,像季冬的霜落在铁上。
祠门内忽地亮了一点火,火光马上又被手遮住。
门内传出一声极低的嘶咳。
曹操抬眼,目光在门缝停了半息,没有越线。
他又低头拉绳,手背的青筋一根根立起。
张辽趁机把最后一格桩压入。
栅格像一条结了筋的舌头伸向泥心。
典韦借格下腰,手臂合抱,把凤舆的另半道横梁顶了起来。
泥沿被撕开一道口子,黑水哗地吐出,像一条困了久的东西终于出了气。
黑鳞趁势往泥心退,想借水势遁走。
夏侯惇一声断喝,斧背横扫,他不躲不避,强拽绳子,八环钩反缠在自己腰间,整个人像一截被泥拖回去的木桩。
“活要?”
张辽问。
郭嘉摇头:“不急。
他要走,就让他走。
泥里欠他一口气,迟早还。”
黑鳞从泥里翻身,抹了一把脸,嘶笑:“曹公也讲规矩,真好。”
他把铜铃扯下两枚丢进泥里,整个人像一条黑鱼钻进水草,顺暗道遁去。
张辽没有追,典韦也没有。
他们守在绳上,拽人。
“起——”
曹操低声。
凤舆断梁破水而出。
它不是全器了,像一只被人拆过骨的鱼,只剩主框,却仍有金粉未尽的光。
那一点点金色在泥上闪,像一只冷着的眼。
祠门内有人扶着门槛站起,裳角被泥气一拂轻颤。
郭嘉只看见半截衣衫,衣角绣的不是华纹,是极朴的几何连缀,像故意避俗。
他又看见一只手,手极瘦,腕上绕着一缕青绶。
绶色不艳,是旧东西的沉蓝。
“请。”
曹操把绳递给典韦,自己退后一步,空出中间的路。
门内那人走到门槛前,停了停。
荀彧下意识握紧铃,铃舌又被他一点点按住。
他忽然想起奉孝今晚在出前说的那句——“救的是人,问的是心。”
他心里某处被按了一下,松开了一线。
脚步落在稻草格上,极轻。
格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