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停顿短,字像被刀刻出来。
纸上说:“夜半闻报,郭汜密召袁氏使者于渭水北岸。
明夕,东阙开小门。”
又添一行:“若迟一步,天子外走。”
再写一封——给郭汜。
笔意换成细,锋在前,收笔轻。
纸上说:“李将军已令兵马司置弩车于宣平门外,与荥阳袁氏约期。
闻此心惊,愿断。”
末尾添了两字:“旧人。”
我把两封放在火漆之上,印下粗封与细封,封口处吹一口气,让冷意收紧边缘。
纸香从指缝里升起来。
我合上匣,把细盐抹在火漆边,等它看起来“旧”
一点。
骨头腌好了。
剩下是狗。
——
李傕营外,传信人从夜雾里钻出,像一条寒溪。
他把信放在刀盘上,用刀背轻轻敲了两下。
李傕披袍而出,酒眼未清,见信中“东阙小门”
四字,血气上涌,立时召参军。
参军劝:“且遣人去看。”
李傕拍案,铜灯一震:“看什么!
郭汜这厮当年就赖在董卓后帐,吃软饭吃到如今,一个‘旧人’能让他翻天?他若敢碰天子,我便先断他手!”
宣平门的另一边,郭汜也在夜里惊坐。
他反复看那枚印封,墨色正是他帐下吏员常用的“乌丝”
,火漆边沿干裂处也像他那枚旧印的习惯。
他把信摊在灯下,手指无声点在“弩车”
二字上,眼睛慢慢冷下去:“李狗子一向暴。
暴的人,最怕别人先一步。”
两营之间,消息像油抹在干木上。
有人窃窃,有人添柴。
西市里开始有人说:“昨夜北市有人见到袁氏的马匹。”
酒肆里开始有人比划:“弩车调了两乘。”
军粮仓里开始有人数袋:“短了一成。”
短斤缺两是真的,因为仓里的账是“旧人”
写的,写的时候,他的袖子里藏了一枚细小的秤砣。
所有的脚步,都朝着渭水北岸走去。
——(鸩·视觉)
我回到西市时,盐包已经微微潮了。
风向换了,渭水要起雾。
我从袖里掏出一截半寸的红绳,轻轻系在自己手腕。
若红绳湿,我便从东市走;若红绳干,我便从北巷走。
走错一步,可能只换来一根冷箭。
夜里,我去了李傕营旁的小巷。
那里有一家卖狗肉的铺子。
铺前拴着两条黄犬,骨瘦,眼亮。
我蹲下去,取出少许羊血,用指尖蘸着,点在两条狗鼻尖。
它们抬头,情绪瞬间躁动,互相嗅,互相低吼。
我站起,沿墙走,手里的羊骨丢在了巷子的中段。
它们挣断了旧绳,扑上去抢。
嘶吼惊起了巷口的巡夜卒。
狗咬人,人骂狗。
骂声传出去,正好盖住我脚步。
我拐进一座老宅的影子里,从墙上一脚翻上。
院子里有一面小鼓,是看门召唤的。
我不敲它,手却绕过它,在鼓边放了一枚响箭,箭尾绑着一截熟悉的狼尾鬃——狼尾鬃是郭汜骑队标记。
然后我退回暗处,掐着时间,放了一只纸鸽。
纸鸽飞得很低,正好撞上鼓架,响箭“啾”
的一声窜上去。
院里的人骤然惊醒,提刀而出。
狼尾鬃在火光里晃了一晃,他们只看见了“对方”
的影子。
我在影子里走开,心很静。
被驯过的狗,闻到血,便不记得主人的手味。
人也是。
——
城东宣平门外,李傕已经点起了三十名亲随,披甲在身,弩手在后。
他要去“先看一眼”
。
刚出城,渭水雾起,月藏云后,鼓声在北面突然炸裂。
几乎同时,南面烽堆上亮起一团火。
军中最不该碰的两件事——鼓与烽,在夜里先后作响,这意味着“敌至”
。
李傕心里“咯噔”
一下,随即想到:若不是郭汜动,又是谁?
他拍马大喝:“举旗!
就地列阵!”
另一边,郭汜听到烽影也变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