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声音轻,像风把灰扬起再落下那么轻。
“苦的东西,有时能治命。”
郭嘉说,“也有时候,能要命。”
他从袖里取出一片黑羽,是夜里从井边捡的。
羽虽黑,却在灯光里反着蓝。
“你从火里走出来,身体会记住这份热。
名字就叫‘鸩’吧。”
“鸩?”
她重复了一遍。
那是一个冷字。
她把黑羽贴在脸上,羽毛在她的皮上微微乱扇,像一只小东西在试图呼吸。
她又把羽别在耳后,样子认真得可笑。
“鸩是毒,”
郭嘉说,“也是药。
世界上最管用的药,常常有毒。”
她把短刀擦了擦,塞进腰间。
腹部很瘦,刀柄几乎顶到肋。
她仍无表情,只是点头。
她需要一个可以往前走的方向,哪怕那方向通向的是黑。
“跟我走吧。”
他说。
他转身,往城隍庙的方向走。
脚步压得很稳,像每一块砖已经在他心里摆好。
女孩跟上。
她的步伐轻,几乎不响。
走到井边,他停住。
井壁下方传来敲击声,隐隐,像从地心里往上跳的一个个小回音。
“这里,今晚会有一个地方。”
郭嘉说,“那地方没有窗,没有香火,也没神。
只有规矩。”
“我学。”
她小声说。
“你不只是学规矩。”
他看着她,“你还要学成为规矩。”
她抬头,以为他在讲谜。
他不解释,继续往庙里去。
庙里很旧,神像的脸被烟熏黑了。
供桌下有一块松动的砖,底下是新挖的洞口。
洞内潮湿,灯火却明亮。
三名工匠在墙上按郭嘉给的样式砌“符文砖”
,砖上刻着细小的沟槽,沟槽与沟槽接在一处,像是把看不见的水引着流。
郭嘉接过匠人递来的湿布,擦了擦一块新砖上的泥。
他把手伸进去,沿沟槽摸了一圈,点了点头。
“按这路子继续。”
他说。
工匠退下。
他转向女孩。
“规矩三条。”
他抬起三根指,“一,不问善恶,只问命令。
二,不问缘由,只问结果。
三,不问生死,只问成败。”
她一字一句记:“不问善恶,只问命令。
不问缘由,只问结果。
不问生死,只问成败。”
“记住了就好。”
他把指尖按在她手背上,手指沿着她的青筋轻轻一压。
她有些紧,身体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但没缩。
“痛吗?”
“痛。”
她说,“可以忍。”
“痛感会提醒你活着。”
他淡淡道,“活着,才配做刀。”
他转身,从石台上取下一个小匣。
匣里有一枚黑色的薄片,是以铁砂与药灰混合制成的“影纹片”
。
他把薄片贴在鸩的腕内,点了一滴灯油,用火烤到薄片略软,然后用两指按住。
薄片里的黑线缓缓渗入皮下,像水墨被风吹开。
“这是什么?”
她低头看内腕,皮肤上浮起一个细小的黑涡,像没完没了的眼睛。
“印。”
他说,“告诉你自己,你是谁。”
她看了很久,像是在和那个细小的黑涡说话。
忽然她抬起手,轻声说了句:“我叫鸩。”
郭嘉点头。
第一步,完成。
他抬头,示意两名校尉过来。
地面上抬来三个黑布袋,袋里有人,嘴被布塞着,手腕用麻绳缠成死结。
布袋放在地上,轻轻滚了一下,有人呜咽。
鸩的目光没有躲。
“这三人。”
郭嘉说,“是昨夜放火的头目。
一个是陶谦旧部的耳目,一个是黄巾余孽的头,另一个,既非彼亦非此,却把两边都卖过。”
他把三人袋口解开,扬手示意拔去木塞。
那三人一边咳一边骂,言语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