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了,不吃饵。”
典韦嘿嘿一笑,连说“是”
,退了出去。
井口的风忽然一顿。
那一顿像赌桌上赌客一起屏住了气。
片刻后,有细碎的脚步声匆匆而来。
鸩折身入内,把一枚铜钱放在案上。
钱面光亮,边口刻法与兖州不同。
她说:“他们押了。
‘绵远’要三成,给‘路’三成。
读书手不说话,但手指收了一下。”
“好。”
郭嘉伸手把钱推回她,“押就押在这张桌上。”
他把钱按在“丝图”
的中央。
铜与纸相遇的一瞬,灯火在钱沿蹭出一圈非常碎的光。
像春草芽时进土的那一声细响,轻得听不见,却真实存在。
“奉孝。”
荀彧收起最后一叠契纸,忽然问,“你拿什么担保?”
郭嘉沉默片刻,把食指按在自己心口。
“命。”
“我拿我的命担保这张网不伤人,也担保三十日后,你能在城门口看见人们提着米、买着盐、抬着棺时不再皱眉。”
他说。
声音不高,像两人夜里说话怕惊了院中的鸟。
荀彧目光一颤,很快又稳回去。
他点头,不再多言。
井下第二圈暗线忽地齐亮,一瞬即灭。
风从井里拂出,带着潮和铜的味。
郭嘉闭上眼,脑海里“观星策”
的残光仿佛被人轻轻拧了一下。
兖州这块星图在眼皮背后亮起,又慢慢暗去,洛阳方向那一颗更冷更亮的紫光,在远处眨了一下。
他睁开眼,笑得很浅,“落子。”
——
夜在城里铺开。
最先忙起来的是市口卖盐的摊。
有人手捻盐粒,笑骂这两日不潮;有人趁夜冲账,把平准的“秋约”
往袖里塞。
最晚免不了是驿舍里那几张床。
枕中铁砂饮潮,天蚕丝记住了每一口呼吸。
常和行旧库里,箱盖开开合合,闹闹静静。
影后之人把灯吹灭,又点亮。
读书手在黑暗中用手指斜拂过箱角,不经意摸到一缕不属于木、不属于布、不属于他的“东西”
。
那“东西”
软而不缠,轻而不弱。
他忽然想笑,笑意却在喉咙里碎成极细的粉。
三十日。
若输,输的不是钱,是“以为”
。
天将四更,风里忽然夹了一丝极淡极淡的胡椒香。
南来的船在河弯处扎堆,水锈撞木,远远传过来连成一条叫人心痒的线。
“来吧。”
郭嘉在井下,像对着一个看不见的赌桌说话,“一场豪赌,天下为盘。”
——
拂晓前的最后一刻,庙檐下那片黑羽被风掀起又按下。
鸩在石阶上坐了一息,翻腕看那枚淡下去的影纹。
她把盐包打开,用针轻轻刺了刺。
盐仍旧不潮。
她用力把包口扎紧,起身,整衣,往人群里走去。
她要去‘青蚕’,也要去‘旧库’;她要给人缝衣,也要给“以为”
勒一圈紧致的扣。
她走进人群。
背影不见,影仍在。
井下,一盏灯火稳稳燃着。
案上的铜钱不响。
纸上的丝不动。
赌局已开。
棋,比人先落了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