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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夏侯惇从北闸归来,一屁股坐在阶上,扯开盔缨,仰头灌了一口井水,抹嘴:“甜。”
他喊这一声,像喊给所有人听。
广场上两个挑水的少年听见了,互相一笑,说:“我们也甜。”
又各自把水扛回家。
——
并裁毕,曹操才抽空问起郭嘉的“气色”
。
他不问病,问“气”
。
郭嘉道:“昨夜黑龙露头,今晨伏了。
它不肯死,就教它学‘忍’。”
他笑着说,不夸张,不卖惨。
曹操只“嗯”
了一声,眉峰微皱,又平。
他知道这笑下藏着多少冷。
他把话锋轻轻扳开:“三日后,再拨?”
“三日后。”
郭嘉答,“再松那一结。”
他眼里一线光忽隐忽现,像一把刚淬过水的刀,刀锋向内。
“北面。”
曹操忽然抬眼,看向看不见的远处,“昨夜风直,更直了。”
他说这句时,像是在对自己说。
郭嘉也抬眼,帝星不现,云后隐隐亮。
他在心里把这亮记一笔:北风练久了,总要用。
——
午后三刻,张辽去河边看“停”
。
他站在水寨栈桥上,按郭嘉所授练“收”
。
快里加一寸停,停里蓄一寸劲。
以往他杀得干净,收得也快,如今他学在“快”
与“停”
之间留一口气,像在紧绷的弦上再生一根细丝。
他一刀斩下复收,河面风将刀背舔了一下,刀在风里不抖,顿住。
他的心也不抖,顿住。
他忽然觉得身体里有一处旧伤,对齐了一格。
他把刀入鞘,闭眼,胸口轻轻一击,像在对谁立誓,又像在对自己复诵一遍“先斩旧我”
。
黄昏将至,城里灯一点一点亮起。
窑场火稳,白榜新字干。
里正巡井,将盖掀起一线,看水,鼻端嗅一嗅,合上。
他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奇怪的骄傲:他这口井,归他管,他管得住。
寺里钟响一声。
逐出本寺的僧在坊口站了很久,终究背起行囊,向城东而去。
路过那家半开不关的典铺,旧铃微颤,仍不响。
掌柜在账后低头,不见他。
日后有一日,他会见——会见自己被封的账角,和儿子吵一架,骂一声“不做这行了”
。
那时他会想起今朝广场的纸和印,心里一半恨,一半松。
夜深一寸,内署灯熄。
郭嘉坐在石案旁,把“地下星图”
摊开又收起。
星光在意识里呼吸,像一只刚脱胎的生灵,带着壳的冷,也带着血的热。
他把手按在胸口,黑龙伏得更低。
它不甘,也不服,但它也在学——学“忍”
,学“等”
,学在刀未出鞘时,先把牙藏在肉里。
“新的兖州。”
他在黑里极轻地说了一遍这四个字。
他知道这四字不是口号,是一把扳手,一根绳,一张图。
法让你知道该往哪走,工让路修出来,水让城活起来,仓让人心安下来。
兵,是最后一道,不是第一道。
兵的刀,先练“收”
。
窗外风过白榜,纸角“沙沙”
。
广场空,鼓楼影长。
荀彧把今日的薄簿叠平,压在案角。
黄月英摘下袖口的灰,拍拍,笑了一下,很轻。
程昱把脏井的粗布换新,又骂了一句“偷排的还敢来”
,转头安排明日工次。
夏侯惇把闸锁了三遍,才满意。
张辽在水寨边坐了一会儿,起身,沿着河堤走回城,刀在鞘里,步在风里。
鸩回工坊的小榻,没点灯。
她把铃放在枕边,盯了一会儿,伸手,扣回掌心。
她在黑里对自己笑了一下——无声的獠牙,比出鞘的刀更久。
——
夜更半,曹操独立于鼓楼侧,仰望云后隐隐的亮。
他不言,心里却把今日的“并裁”
和“起司”
一一封存。
他知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