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寺内“路骨”
的外人看的。
她顺着鞋印前进的方向站了半息,抬手,像是在拂耳边的风,实则把那粒小石挪动半指,让路改了半寸。
她退回人群,买了一炷最便宜的香。
香火一点,她故意重重一吹,火头缩了一下,香灰抖入缸里。
那位僧人正好经过,瞥见这不合礼法的一吹,目光像蚊子一样停了半息,没落在她脸上,落在她的手上——她手背上一道浅浅的薄茧是昨夜擦井砖磨出来的,既像女人做针线,也像军中擦绳。
他看了一眼,滑过,走向后院。
“他要去库房。”
鸩低道。
“你不去。”
郭嘉端起茶,抿了一口,“他应该会折回井口。
取水。
线落左手,交件在井。”
“这井缸?”
鸩看了一眼廊侧一口青釉大缸。
“不。”
郭嘉目光偏了一指,“外井。”
他没有看错。
僧人绕出后门,沿着寺外墙走向偏西一处修路的空地。
那儿有口临时井,井沿新砌,青砖的砂还未全干,边上立着“工坊暂用”
四个字。
僧人走到井旁,弯腰汲水,身后无人,他左袖里滚出一枚不起眼的小纸包——像是随堂的茶叶,颜色不起眼。
他动了动,似要投入井中。
鸩起身。
就在这时,郭嘉胸口猛地一紧。
黑龙像是被某种细微的挑逗突然炸开,豹尾甩动,冷意沿着肋骨一寸一寸爬。
耳边的市声忽然远了,茶铺的木桌开始像水一样轻微起伏。
他握住杯沿,指背瞬间变白。
星图在他眼中倏地拉近,线被骤然拉直,直成刀。
杀了。
一个声音从极深处浮上来,冷而甜:杀了,今日就净。
杀了,就不用再等。
杀了——
他笑了一下,不是笑,像是在对自己露出一角牙。
指尖在桌面一叩,“缓。”
那声音被他生生压进心的最深处,黑龙咬了他一口,血腥味沿舌尖炸开。
他把血咽了下去,像吞一枚极烫的石。
“鸩,不动。”
他压住气,“他要把线落给谁。”
鸩退到一侧,手心在衣内轻轻一贴,把那只不响的小铃压住。
僧人把纸包捏成一团,指尖一撒,纸像废屑跌到井沿下的一只布袋里;布袋垫在井沿暗影里,没人注意。
一个挑柴的少年两步之后走过来,装作掬水,手一瞒,布袋被他塞进自己的衣襟。
他没进寺,直直往西市方向挤进人群。
线出井,落左手。
郭嘉吐出一口紧到疼的气:“夏侯,盯西市;程昱,去井;文若,记‘未杀’。”
声音虽低,语气却像在布一个绝不许出错的短阵。
“遵。”
荀彧没问缘由,起身去了白榜。
他在最后一行写下:今日扰阵,且押;留尾,不杀;三日并裁。
夏侯惇骑马绕路截向西市,压着马。
程昱赶至井边,用铁钩把井沿下面的细缝一拨,果然拨出两枚小瓷珠,珠内掺着油粉与香灰,他不惊不喜,只抛给随行的差役:“装匣,封。”
僧人此时折回寺廊,仍捻珠,仍淡笑。
他走过鸩身边,眼角掠过她的木簪,又掠过她袖口的一线灰——那灰是窑场的,不是寺里的——他仍然像没看见,一步不停,走向前廊——去与一个“问价”
的更夫说话。
这时,黑龙在郭嘉胸口猛地一拧,像要把某根看不见的筋扯断。
他明白缘由:星图在拉线,他又在削线,城在用“慢”
接人,他的心在用“快”
隔人——这两股力在他体内正面撞上了。
“先生。”
鸩出声,声音极细,“要我‘收’吗?”
“不。”
郭嘉眼里一瞬间有了光,光里裹着极深的夜,“今日——不杀。
你只要把‘看见’交给我。”
他闭上眼,星图猛然一敛,所有线的张力从他胸口撤了一寸,黑龙也随之从撕咬变成了蹭擦,像一头不甘的兽把头埋回暗里缓缓喘气。
他趁势在心里立下一条规矩,像在石上刻:星图之用,不越三指;每用必记;每记必对人。
他吐气,睁眼,手心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