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火。
火不是为了烧,是为了照出影子,影子才会往水里走。
如今,只差一口“饵”
,入喉。
——
巳时未至,营外马蹄声已如密雨斜打。
三营整队,旗不露,鼓不鸣。
吕布亲骑赤兔,甲光一片,红缨如焰。
他没有戴面具,因为他觉得脸就是旗。
高顺压在第二列,眼角余光总往城影里扫。
陈宫垫在第三列,眸子沉静,指尖却不时在马鞍上敲三下,像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数着那条“恰到好处”
的廊道角。
“入!”
吕布一声短喝,马腹一挟,赤兔如掠影,先一步窜入北市窄巷。
巷口像一张略微张开的嘴,他爽利地把戟尖塞进去,抹一声低沉的金铁。
随后,长枪与刀盾接连入巷。
巷道不宽,房屋顶低,晾衣的竹竿还在风里摇。
第一排曹军迎面抬盾,像被风打散的草垛,倒得很齐。
吕布心里一声快意。
他极少用“齐”
这个字去形容别人的败,但今日,他乐得用。
赤兔前蹄一扬,他人半起,方天画戟贴着盾沿往下一缠,兜住一个兵的兵刃,顺势挑起,刀环与戟环碰出一声清响,那兵倒地,滚得极顺。
吕布笑了,笑里带点嘲:“这等货色,也敢守城?”
高顺紧贴着推进,眉峰却越压越低。
他看到左墙根那摊水迹沿着鹅卵石慢慢往下渗,水里浮着极细的白亮。
他想起昨夜他们骂那死士“疯”
后,又忍不住补的那句“也算条汉子”
,心里忽然凉了一寸。
“前抵!”
吕布抬指,戟尖指向前方一个更窄的拐角。
他喜欢这种围猎巷。
他在河东从小打架,就是在这种巷里,风一转,灰扑面,人贴人,刀贴刀,骨头响得过瘾。
巷尽头忽有一人翻身起,披着半件甲,脚下一拐,仿佛旧伤未愈。
他扭头看吕布一眼,那眼神像见鬼,又像见神,下一息,撒腿往右窜。
吕布一蹬马侧,戟尾横扫,将那人连同身后的短档一起拍翻。
木头哀叫,霜刃贴地,火星四溅。
旁边又有两人被吓得丢了盔,狼狈逃向井口。
——这“狼狈”
,恰到好处。
“嘿!”
吕布笑声更大。
他杀,杀得干脆利索,但杀得不快。
他在享受这个巷给他的手感。
赤兔像知他意,步步踩得算计。
陈宫嘴唇紧了紧。
他看见了另一件更不对劲的事:每一个倒地的人,都是左肩先着地,右手从不离刀。
这不是乱战,这是操典。
他吸一口气,压下心里那句“退”
,把目光收回。
因为他知道,说了也不会被听。
他只能把可能的退路在心里默数:退到巷中段横档处,再退到北市廨后墙,若再不行,借东侧空场折出巷。
可这些退路,在温侯心里,都是废话。
“把榜撕了!”
吕布忽然勒马。
他抬头,看见巷口有面白榜风里轻颤,角破着,像跛了一条腿。
他一戟挑起,榜纸裂成两片。
纸上“疫”
“荒”
的字眼在空中飞了一阵,沾在了他甲片上。
他哈哈一笑:“曹贼不过如此。”
正在此时,城内某处“扑”
的一声轻响,一股更淡的羊脂香顺风而来,把巷里的血腥味压了一寸。
高顺回望,北门楼上烟白一缕,正被风带出城。
他忽觉口腔里生出一点难言的苦,像刚咬过青杏。
“主公。”
他按下声音,“快进,快出。
市口拿到就收。
别恋。”
吕布眼尾挑了一下。
他不讨厌高顺,但也不爱听这类话。
他偏头对陈宫道:“军师,若曹贼敢伏,何不点他几处火?不须大,散散即可。
烟往东走,逼他们出巷。”
陈宫一瞬间想拒绝,嘴却慢了半拍。
他想到昨夜那盏“点得太正的灯”
,想到两处已验的真。
他告诫自己:火小,不可大。
于是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