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
“前队,逼城!
不缠战!”
吕布抬起戟,戟刃带出一圈冷光,“一柱香内,拆他一角!”
“诺!”
战鼓声从濮阳与徐州之间的天地里轰然撞在一起,像两面巨大的心脏对擂。
雨在这一刻突然停了,云像被刀分开,露出一丝幽蓝。
徐州城下,夏侯惇纵马冲出,一个斜斩,把一根还没立稳的拒马截成两截。
他咬住牙,心口那团火像被人按在窝里烧。
他知道自己这一刀不该斩此物,他应该带兵回头去救那块故土,可他更知道——军令在前,有人把整个棋局按在一条看不见的线上。
那条线紧绷到极处,稍一松,整盘就散。
濮阳城外,吕布的前军哄然扑上。
城上的梆声被踏碎,箭雨像从石缝里挤出来,密到看不见空。
吕布一戟开路,铁甲撞石的声音里,他整个人像被战意举起,身后数千人被他的背影烧得眼红。
“开门!
开门!”
有人在城内吼,像是牛被刀刃逼到栏前。
城门楼上,有人转动绞盘,绳索出一根长虫似的怪声,又被一只钩子从旁边挂住。
挂钩细而冷,像此前放入水中的一根针。
那一针不是为了此刻,是为了更迟的一个时辰。
“还不急。”
陈宫心里对自己说,“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抬眼,忽见北侧一道不该有的火线无声无息地生起,火头很小,却直。
那火像是把一个字从黑暗里刻出来——“守”
。
守?谁守?
陈宫眉心一动,下一息,他对身边传令官道:“提醒前军,不许贪功。
先探城根,再探角楼。
慢半拍。”
传令官一愣,却不敢违,飞奔出去。
“慢半拍。”
吕布听见这句,戟锋微微抬了一寸。
他对陈宫的判断有着一种不愿承认的依赖——像一匹野马依赖某种隐形的缰绳。
他牙关一咬,硬生生把那一寸的冲动压下。
就在这一瞬,徐州方向的鼓声猛然一顿,又立刻加快两拍,像一颗心忽然从原本的步态跳入了奔跑。
紧接着,远远的风里传来一串高亢的号声,像有一群看不见的鸟被同时惊起,拍着翅膀直冲云层。
那号声不是“退”
,而是“攻”
。
曹操的令,送到了每一面湿透了的旗子上。
他没有回头。
——
夜色沉到极处的时刻,最容易生出错觉。
有人觉得天要亮,有人觉得天要塌。
徐州与濮阳之间的这片黑,就是一张被两端死死扯住的皮,风从中间吹过,出一种像人心被刮出的长长的呜响。
程昱披着湿透的裘,站在濮阳城上。
他身边的烽燧坏了一半,剩下一半拼命吐烟。
年轻的传令骑早已再度上路,他的背影在夜色里被一束细长的火光照了一瞬,像被火神摸了一把肩。
程昱低声对身旁的旗官说:“把昨日废弃的木栅全抬上来,塞缝。
把城下水沟堵一半,让泥深半尺。
告诉城中百姓,不许乱跑。
若有人乱跑,先把我官署的门拆了给他们看,叫他们把手伸出来,按着门板挨一挨。
疼了就不乱跑。”
旗官半懂不懂,还是重重点头。
“再把这句话带给各处小吏。”
程昱看着北面那道直直的火,“守住一口气。”
他想起曹操那四个字落下时帐中凝固的空气,心里忽然松了一寸,又紧了一寸。
松的是有人扛住了天,紧的是天还没放过他们。
——
雨在破晓前终于收了,天边被东面的一线灰挑开一点点。
这一点点微光分不清是将明未明,还是火光熬出来的错觉。
徐州城下的泥,经过整夜的冲刷,变得像一锅沸到极处又被强行按下去的粥。
夏侯惇把刀插在地上,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脸上那道旧伤像一条被再次唤醒的蛇。
他回头看一眼大帐方向,又看一眼城头,吐出一口气。
“攻。”
濮阳城外,吕布在雨后的风里抖了抖肩。
他举戟向前,那条红斗篷在灰天里仿佛燎起一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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