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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微冷。
灯焰跳了一下,像有人在火星上呵了口气。
荀彧抬眼,程昱握紧了笔。
郭嘉却没有慌,他歇了一口气,答得极慢:
“若主公……不在,兵权归荀公与程公。
‘白榜’不停,‘铃’不停,‘三禁九不’不废。
军中立‘扶主令’,夏侯惇为刃,曹仁为缰,各自守一线,退到第二道‘水关’。
我所布的‘空营’仍举火,围徐不攻仍照旧。
待敌自乱,取一战而退。
此后不再言‘借刀破煞’,改言‘保境安民’。
碑上刻‘曹氏之信’,主公之名,自有后来人说。”
曹操看了他一会儿,忽地笑了一下,笑意里并无暖意,却有一种冷定:“第七问,若奉孝亡?”
“我亡,有两人可替。”
郭嘉道,“一是程公,守‘机’;一是荀公,守‘法’。
黑书七条、白榜三令,皆已入档,谁来读都能用。
许褚、典韦在‘门’,夏侯惇在‘刃’,曹仁在‘缰’,‘铃声所至,刀不越线’已入心。
此战是‘秩序’在打仗,不是某一个人在打仗。”
程昱看他一眼,目光深了半寸:“你把自己写出了账外。”
“我本就在账外。”
郭嘉淡淡一笑,“我借一口命给主公,再借一口给这座城,借完就还。”
曹操收了笑,沉声:“第八问,若兖州失数城,你可认?”
“赌上兖州,赌的是‘气口’与‘名’。”
郭嘉的眼神很平,“我认。
失一二城,换一口气,换一块碑,换一纸白,值。
当下兖州不是输在城池,而是输在心口闷。
‘煞’不破,守十城也是死。
‘煞’一破,失三城可回,失五城可复。
主公若只求眼前的‘全’,那是‘全尸’,不是‘全局’。”
“第九问,”
曹操把印座往前推了半寸,又拉回,“若今日不赌,安守,等来年再与徐州、寿春决战,可否?”
“不可。”
郭嘉摇头,“来年风不在此,水不在此,人心不在此。
‘白’不立,‘信’不生。
陈宫与吕布趁我犹疑,必在兖州腹地寻一条更硬的‘石脊’,‘煞’再重三分。
那时我们要破,不止一锤。
今日是天时、人事、名器皆聚,错过,便是错过。
主公的刀,现在磨得正好。”
曹操深吸一口气:“最后一问——你要孤赌到哪一步?”
“赌到印仍不落,赌到铃先于刀,赌到白强于黑,赌到吕布的戟自己跳到我们设好的水线里。”
郭嘉答,“主公,赌到‘兖州’二字由外人喊‘可欺’,变成由我们自己写——‘可立’。
赌到他骂尽,我们更账;赌到他笑尽,我们出手;赌到他旗尽,我们不追越线;赌到他回头,我们再落印。
印不落,是孤的赌;印一落,便是一字千钧。”
屋里一时无声。
只有砂漏里细沙在细颈里嘶嘶落下,落到最后几粒,连成一线,细而不断。
良久,曹操抬掌,在印上轻轻触了一下,像确认某个不会立刻生的承诺。
他道:“孤赌。
如法而赌。”
荀彧把那只铜铃放在案侧,铃舌轻轻触壁,出一声短促的“咚”
。
他看向郭嘉:“王道护你。
你胆子大,我秤要稳。”
程昱把“机簿”
翻开,写下几行:“西便门三刻——一入二诱三合;泥湾堤——再加一处假辙;土阜背后——置‘风帘’,烟沿帘走。
另:‘断声’四式,三声为合,四声为诈引。”
门外传来急足,亲卫叩门:“主公,军师。
陈宫前锋再试清水桥;西北堤外,见吕将军旗影。”
屋里四人同时抬眼。
曹操道:“请他来。”
——
密室之问既毕,夜风更紧。
郭嘉出屋时,白碑在眼角余光里立得极清。
他停了停,回身对荀彧道:“碑上再添一行:‘铃声所至,刀不越线。
’刻在碑阳。”
荀彧颔:“我这就去。”
他转身入庙,握刻刀,下第一笔时,手稳如线。
石屑落地,像第二场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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