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步,他以精神中那枚最尖的针,轻轻一点。
地底“唰”
的一声,像有火星跃起。
不是火。
是气。
是一口向外吸的气,把他胸腔里的那口气与之一吸一呼地连在了一处。
像两个陌生人对视,竟同时把目光移开,又不自觉在下一刻看回去。
他知道这只是开端,要把节点点亮,还需以身“试灯”
。
他把拇指的指腹轻轻咬破,血珠在月光下并不红,只是暗沉。
血落在石渠的刻线里,顺着北斗尾端的刻槽缓缓向前。
血遇到热,冒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白气,那白气一接地气,忽然涌起一圈更冷的风——风在地上转,比过堂风还低一寸,像环着一口极浅的井沿旋。
耳中隐隐有声起。
不是琴。
不是人声。
不是风从帛帐缝里掠过的碎响。
这是地底极深处的波动,是黄河在远处翻身时,骨与水一起摩擦的长吟。
龙脉不在他的眼前,却在他的骨里回响。
郭嘉的后背微微一紧,像被鞭梢抽到。
他没有躲,任那声从脊梁的第七椎骨一直走到后脑勺,再从后脑勺走下来,落在下颌。
他的牙齿不自觉地咬住舌尖,舌尖又忍住了血。
大河在吟,亦在悲。
悲中有怒,怒里带着极细的一缕求生之意。
他不去辨,只记住这声,作为每次动阵的代价之一。
他把掌心重重按下。
刻纹里的血忽然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了一把,顺势流向中枢,七道微弱的暗光在石上相继浮起,像七颗被灰遮住的星重新露面。
光不耀眼,却稳。
它们像七个站定的卒子,互相看见对方的影,便知道各自的位置与职责。
广场中央的那片交汇处,亮起第八抹微光,再滞半息,第九抹才像迟到的客人一样追上,带着一点怯怯的亮。
九星既就,风随之改变方向,由外向里卷,再由里向外散。
那股子看不见的网开始力,丝丝缕缕往地下缠,像在给一条被火烧得龟裂的地脉慢慢敷上一层清凉的药。
那药不是治病,是麻醉。
麻过之后,刀才能下。
“借我一息。”
他在心里说。
卷轴在精神深处缓缓一颤,像忍耐很久的病人艰难翻了页。
新的一页上没有字,只有星。
星点以洛阳为心,向四野伸展,像一张尚未绷紧的弓。
他伸出精神之手,去触那一颗代表“洛阳”
的黯星。
指尖刚一触碰,整幅星图微微一暗,又在暗里亮出一丝极细的光线。
那光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终究在某一瞬凝成一点,如露未曦,如灯初起。
“亮。”
他在心里说。
这一个“亮”
,并不惊天动地,不会让云海翻涌,不会让鬼神哭号。
它只是把一粒细微的“能被看见”
的光,固定在这片地的脉上,从此这光便与他相连。
只要他再以身为引、再以血为钥,它便能一再回应。
他在精神里看见了这点亮的“洛阳”
,它不鲜艳,不热烈,像一枚在夜里才会吐香的小花。
可他知道,这是一切的开始。
他松了口气,背脊却像灌了铁水,一寸寸沉下去。
刚亮起的星子仿佛也感受到了他的疲惫,微光随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温柔而固执。
卷轴某一隅,隐约传来沙沙之声,是第一卷的破页在彼此摩擦。
那破损的边口刺进他的意识,像有细小的锯齿在锉他的太阳穴。
他用指节压住眉心,告诉自己不能昏。
残卷还处在“风中残烛”
的阶段,每一次观照都会引起排斥与渗血,这些不应成为抱怨,它们只是一笔账,需要冷静地记下。
短短几息,他的衣领便被汗浸透。
汗不是热,是冷,像从骨里渗出来。
地底的风渐止,广场上残存的火星重新拾起亮度。
一只飞蛾扑在他袖口,头触轻轻顶住布面,又落下去,像一枚用旧了的叹息。
“先生。”
远处有极轻的一声,像有人在帘外提醒。
那不是呼唤,更像体察——是蔡文姬的琴弦在风里拂过,也